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乞人轶事》明蒿 文案: 一个隐藏多年的变态孤独症患者被抓包后的自陈。 CP:一个只对宁烨呈显性的变态孤独症患者,一个真表里不一假人畜无害的“好人”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柯,宁烨 ┃ 配角: ┃ 其它:等待 ☆、写在前面 宁烨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毕竟我干了些什么…… 对不起,实在是太多,我很难确定到底是哪一件。 姑且让我猜猜,事情很可能是由那箱陈年旧物引起。 宁烨管他们叫垃圾,对此我不置可否,第一次没有顺从的同意。 我们搬过几次家,宁烨就说过几次把那堆“垃圾”扔了。 宁烨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对别人的隐私毫无兴趣,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人骨子里的冷漠。这个认知让我挫败,这么多年,我也不过是个别人。 我没反对过宁烨什么,从他还不认识我开始,我就自作多情地想,这个人如果问我要什么,我必定是杀人放火也得给他。事实证明,这方面宁烨是个正常人,他既没要天上的星星,也没要谁的眼珠子,这让我至今得以安然地待在警察局外。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那我真不知该喜该忧了。 喜的是,也许我终于离“别人”远了些,宁烨能屈尊看一眼我那堆被他称为“垃圾”东西,至少证明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忧的是,离“别人”远了些,在他眼里,我估计离神经病又近了些。 不过宁烨,千万别怕我,我得提前告诉你,这样我真的会伤心。 如果你不介意,我很乐意跟你讲讲我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搬文 ☆、XX01年8月11日 我第一次见到宁烨,是在庆丰镇下的坝子村,再具体点说,是在坝子村的小池塘边上。两人宽的芭蕉叶挡住毒辣的日头,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没有哪个家长让小孩子出来闲晃,更何况还是在危险等级颇高的池塘边。 当然,除了我。 李大婶总说我是个可怜娃儿,亲妈跑了,亲爹还没出息,讲完之后,再拉长了调子叹息一句:可怜诶! 不过可怜归可怜,原则还是有的,李大婶从不让她孙子二胖跟我玩。当然也不止二胖。坝子村的人奉我家为蛇蝎鼠窝,我这从窝里出来的人自然人人嫌。 尽管这个蛇蝎鼠窝是全村唯一一栋三层小楼房。 总之,就是在这样一个热得死人的下午,我见到了宁烨,以及和宁烨一起的一堆小孩。 村里的小孩我都认识,以前这堆小孩会偷摸着找我玩,尽管回去就是一顿揍,不过谁让我花样最多,胆子最大,啥都能玩。 这样的日子不算长,亲眼目睹我被毒打之后,再没人敢来找我玩。 被打不是稀奇事,坝子村的男娃子哪个没有三天就两头哭爹喊娘的。 被打得满头是血就不多见了。 不过这于我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大妈大婶也省了一番功夫,不用打招呼孩子也不敢来找我了。我倒是自得其乐,有没有人我都不稀罕。 就像大家说的,我爹是个疯子,千万别搅和进来。 所以我一眼就瞧出宁烨是个新面孔。 我很庆幸李大婶最喜欢当着我的面道别人的家长里短,毕竟我一个七岁大的小孩在她眼里估计什么也不懂。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懂不懂,不过她那副又妒又羡的嘴脸倒是成了我今后观察别人的模板。再不动声色的人,我都能从中看到点李大婶的影子,这可真是个好事。 她说什么来着,从大城市回来的王家姑娘,带着个儿子回来了,也不知道爹是谁,看她和那娃儿模样,男人该是个款子。 大太阳晒得人眼都睁不开。一群小孩跟着小路慢悠悠地走。 我一边把脚泡到温凉的水里,一边看那只被逼急的小狗。狗急跳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狗急咬人肯定是真的。不一会那群小孩就四散开来,叽叽喳喳往回跑。 不知道哪家的大人一声吼,透亮的哭泣声就传来了。我一听就知道是二胖,他哭的时候最多,声音最亮,哭之前那一声必定是干嚎的。哭也要酝酿不是。 我等了一会,见人走得差不多,赤脚到那小狗边去。 乡下土狗多得是,母狗下了崽没人要,等断奶就放路边自生自灭。 这狗可真是丑啊。我撇了撇嘴,满足了好奇心,打算回去。 走了几步,发现这狗就跟了上来。我抱了狗往芭蕉叶下走,没人知道我喜欢狗,就算是只丑死的狗。 我不怕脏,所以抱着不知道裹了一身什么东西的丑狗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然后宁烨就出现了。我想过无数次。宁烨,是你自己过来的。 “它怎么不怕你?”这声音有点羡慕。 臭味相投呗。我把小狗往怀里搂紧,宁烨这身白净的衣裳,真不该和我站一处。我估计还没人跟他讲我的事迹。 “它好脏,咱们给它洗个澡吧。”宁烨一点不见外,温温和和,礼礼貌貌。我不得不说,宁烨这个技能骗了太多人,就连我,也是很久之后才看穿这人的真面目。 我鬼使神差的把丑狗放进水里,那狗进水就扑腾起来,溅得我一身是水。 “哈哈哈!”宁烨不知道戳到什么笑点,愣是笑得直不起身。 我看他笑够了,主动让他帮忙抓住丑狗的颈子。一身毛被打湿粘嗒在身上,这丑狗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小可爱。”我不知道这三个字得昧着多大的良心才能说出来,不过宁烨的确不红不臊的说了。 “小丑狗。”我嘀咕了一句。 “白狗?看你多脏,还以为你是灰狗。”宁烨大惊小怪的看了又看,我觉得这人没见识,话都不想说。 “你要养它吗?”宁烨问。 我当然想养它,如果我爸不打死我,也不打死它。 “要养。”我鬼使神差的做出今天第二件不受控制的事,嘴巴里吐出两个字。 “谢谢你。”我没见过这么有礼貌的小孩,更何况这句谢谢实在是没头没脑,我养它你谢我干嘛。 宁烨像是了却一桩心事,看了又看这条丑狗,终于念念不舍地走了。 我望着穿一身白衣裳的小人,第一次觉得李大婶说对了一件事,这模样,的确像个款子的娃儿。 我把丑狗带回来了家,等它毛干了才发现其实没有先前那么丑,不过背上那块掉了毛的地方突兀而丑陋,到底还是条丑狗。 不出所料,我挨了一顿毒打,我那疯子爹说我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只丑狗。 我很欣慰我爹和我能有一个共识。宁烨啊,这的确是条丑狗。 我不发一言,硬是挨过一阵拳打脚踢。其实就算没有这狗我也免不了这一遭打,狗只不过是给了他一个借口。 好在这一顿打没算白挨,丑狗还是留下来了。我觉得挺值。 你看,当年我就能因为宁烨一句话给我那疯子爹的狂风暴雨增值。 我抱着狗回我的狗窝,这下可真的是狗窝了。 我不嫌狗脏,现在它还是雪白的。破天荒的,我嫌我自己脏。 我穿着一件土黄的短袖,缝线的地方已经裂开,一条蓝色的半截裤已经半黑,还有一双一边跟被磨掉的凉鞋。脚手指甲前端都是漆黑的,如果我撩起衣裳,我知道,皮肤也是漆黑的。 我打了水,一人一狗站在坝子边洗澡。这个时候我那疯子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我不用怕他突然暴起的毒打。 我洗得费劲,洗完之后还搓了那身半月没换下来过的衣裳。 洗完后,我光着身子翻遍自己为数不多的衣裳,终于找到一件白衣。等我换上干净衣裳,我又想起下午那身白衣服,或者是说穿白衣裳的人。 我还不懂东施效颦,不过我身上泛黄的白衣裳让我怒意横生。我把衣服扯下来,扔到地上踩了几脚,任丑狗拉去做窝。 宁烨问过我为什么不穿白衣裳,我笑笑没答。那股怒意来得无缘无故,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从不承认那是自卑,在宁烨面前,我根本没有自尊,又何来自卑。 ☆、XX01年8月17日 我已经六天没有见到宁烨。 我猜已经有人给他普及我的事迹。那可有些不妙,不过也没什么。如果是这样,见不到他人很正常,估计他见到我也会绕道走。 当然这只是猜测之一,我不得不说还有一种我更不愿意面对的情况。 说不定他只是暑假到乡下来探亲,这两天已经回去大城市了,毕竟他看起来确实像个城里人。 我前所未有的焦虑。整日抱着丑狗在芭蕉叶下面坐着,坐着坐着就去给丑狗洗澡,然后我就又想起宁烨了。这样循环往复的日子实在难熬,不过没多久我就习惯了。 平生我最擅等待。 那个时候我承认,从来不稀罕别人要不要理我的心有些动摇了。我希望,至少宁烨还能记得这条丑狗,顺带着也还能记得我。 看,对宁烨,我从来没有过高的要求,一如伊始。 不过宁烨到底让我失望了。 整日坐在芭蕉叶下的我,没再遇见过宁烨。我开始相信第二个猜测,安慰自己也许明年还能见到,也或者明年我已经把人忘了,怎样都好过现在复杂的心情。 我的确很失望,这种失望是继我那疯子爹破产下乡,连我没上车都不知道后的第一次。 我还是喜欢给丑狗洗澡,为了那一身残缺的白毛,我也喜欢上了给自己洗澡。我想这是宁烨第一面带给我的唯一一个好处,当然,还是坏处更多。 猜测之一就是其中一个。 我最不该的就是对宁烨太自作多情。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宁烨确实是个真表里不一的人,可惜我没能早点看清,病入膏肓的人说什么都没用了。 ☆、XX01年9月1日-10月1日 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我终于长舒口气。 我自己拿着好不容易要来的几百块钱来报道。疯子爹这回下手还算有分寸,至少穿了衣裳看不出来昨天才惨遭过毒打。 二年级的班级都在一层楼,我毫不费力的就看到宁烨站在门口。我想不起那个女人的模样,不过当时妇人牵着小孩的场景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宁烨母亲。 宁烨转学到了二班,很可惜,我在一班。 很快我就释然了,庆丰镇三个小学,我们至少在一个学校。我只要勤快些,至少一天能在阳台看见他一次,厕所看见一次,操场看见一次,运气不错的话,办公室还有一次。 我搞不懂为什么要看见宁烨,我只是身体力行地做了。 一个星期的实践证明,宁烨不喜欢出现在阳台,也很少出现在厕所,我一度怀疑他只有回家才会上厕所。不过不要紧,很快我就发现,宁烨不仅是同学里的领袖,还是老师的宠儿。 我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办公室,不是问问题就是抱作业本。我想那是班主任最欣慰的一段时间,她怀疑我有轻微自闭症,这样反而打消了她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一反我沉默内向的形象,选班干部的时候,我甚至主动要求当了语文课代表,班主任自然是喜闻乐见。 这门事最多的课给了我无数多堂而皇之的机会进办公室,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宁烨擦肩而过。 这样做的结果是,很快我就知道自己一厢情愿了些。 宁烨早就忘了我,或者根本就没记住过我。也是,我早早地打听好了他叫什么,他住哪里,他现在有哪些朋友,并不意味着他就要记得我,或者说,认识我。 我发现,早先的想象,果真全是臆想。我甚至怀疑,那天笑着说谢谢的人根本就是我幻化出来的。我把宁烨想得太好了。 我很确定,直到七年过去,他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这也不要紧,我说过,我最擅长等待。 ☆、XX04年10月22日 宁烨混得很好。 这是我观察三年后欣慰的结论。 我还在兢兢业业的坚持我语文课代表的事业,他已经从小组长,班长,中队长,大队长一路平步青云,跃升成为老师新一届的宠儿,同学新一轮的领袖。 这个结果让我对多次即将被提升的职位给予毫不犹豫的拒绝。因为宁烨更加频繁的进出办公室了,而语文课代表始终保持各门课程中出入办公室第一名。 我从不给自己找无谓的劳累事干,所以即便我对宁烨混得不错予以了肯定,但却绝对不会是我的追求,也没有丁点羡慕。语文课代表就很好。 其实我没什么追求,如果除去费尽心机只为看一眼宁烨的话。 我想如果宁烨仔细看过那个箱子,不难发现一个东西。 那枚大队长佩章应该是被我保存最好的一个物什。宁烨肯定不知道,这一天,他因为掉了大队长佩章写了平生第一份检讨的事,其实我得负一半责任。 如果宁烨还能记起,那我不介意在这里道一下歉,道歉毕竟不费什么劲,如果能解决问题,我很乐意。 不过我要澄清一下,我这么说绝对没有偷那枚佩章的意思,顶多只是拾到未归而已。 宁烨这个人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做得再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 宁烨作为大队长,不偏不倚地解决了一起高年级纠纷事件。 我旁观了这起因不按要求佩戴红领巾导致的纠纷,引发为平民学生严重不满特权阶层的维权运动。 我说我要担个一半责任也不意味着我参与了这种即使我还是小学生,也深觉无聊的活动。 托宁烨的福,那些年我从厕所知道了许多秘密。单是为了不错过宁烨哪怕是因为尿急能进一次学校的厕所,我就硬是成了厕所的常客。 我不明白为什么小学生都喜欢在厕所分享他们的小秘密。诸如放学该去偷二胖家的李子,李军找不到的作业其实在厕所最后一个蹲位,刘老师让王小美当班干部其实是因为收了她家几瓶酒,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大家能有这么个好习惯。我从厕所里一共得到过两个有价值的消息,其中之一就是刚解决的纠纷事件的主角,策划的□□运动。 宁烨因为那枚大队长袖章丢了被训的时候,我正好去办公室抱作业本。 他穿着蓝色的短袖,诚恳地向老师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类情况,最后甚至主动提出写检讨。 他本就是老师的宠儿,更何况那老师一看就是假意惩戒。我摇摇头,抱着作业本离开,无视办公室门口几个探头探脑的脑袋。 看吧,不过是小小的一次老师谈话也能够兴师动众到一干人等保驾护航。 我听到身后的人无所谓的笑,说老师很好,就是写个检讨。 大惊小叫的声音此起彼伏,替宁烨不平。我快步离开,觉得十分没意思,光说有个屁用。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家,丑狗晃着尾巴在路口等我,估计是我太晚回来,肚子饿了。 值得庆幸的是,就算我彻夜未归,我那疯子爹也不会打我了。当然这并不是他良心发现,发现孩子不该这么教育。他只是很少回这栋三层洋房,并且顾不上打我而已。 我在校门口等着那两个高年级生,四点半放学直等到五点半才见人。我无所谓多久,只要等到就好。 我跟着他们去了黑网吧,烟雾弥漫中那枚代表权利的袖章被拿出来炫耀。 长期营养不良的瘦削身材给了我很好的掩护,我就站在角落看着那枚袖章从一个人手里到另一个人手上。 终于,游戏的诱惑超过了这没人佩戴就只能是死气沉沉的玩意。 我顺手拿过那枚袖章,冷静的离开那个网吧。很幸运,没一个人发现。 我告诉自己,就算我不拿,明天它也只能出现在某个水田角落,某个垃圾桶边,或者是那个充满秘密的厕所的某个蹲位里。 你看,宁烨,我的确只能担上一半责任,就算那枚袖章还保存在我那儿,这事也不能全赖我。 当然,我更愿意相信的是,其实宁烨写完检讨就忘了这事。那更符合他没心没肺的秉性。 ☆、XX04年11月1日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好提的,不过我是个善始善终的人,如果你看到了袖章,那检讨肯定也一并看到了。而且我猜测,可能袖章已经不足以让你想起这段陈年往事,如果不是那张有板有眼的检讨,你估计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当年有过这么一桩事。 不错,这事过去不久,我就在老师桌上看到了那张对于小学生来说绝对可以称之为典范的检讨书。 此前一天,我进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正和拿着检讨书的老师说话,说是准备把这检讨拿到班上宣读。 我觉得这绝对算不上荣誉,不过也甚是欣慰,看看,宁烨连检讨书都可以拿来当楷模,我奇异的隐隐兴奋,没来由的希望能听听别人朗读那封检讨。不可否认我带着点恶趣味的激动。不过班主任让我失望了。 我没等到检讨书,直到我再次看到它被毫不怜惜的摆在一堆粉笔盒下。 我没办法忍受昨天还被当做典范的东西今天就被如此粗暴地对待。这让我想到宁烨,但是宁烨怎么能发生这种事呢? 后来如何可想而知,它舒服的和那枚袖章一起躺在我的宝贝箱子里。 这事让我战战兢兢的观察了好几天办公室的气氛。 很好,并没有人在意那张被压在粉笔盒下面的检讨书的不翼而飞。尽管他们曾经热烈地讨论过要不要拿到班上去做典范。 这让我有点生气,果然都是些光说不做的家伙。 这气想来实在不应该,不过我向来容易原谅年轻时候自己犯的白痴过错,谁还没点错呢? 宁烨做了那么多表里不一的事,我不一样原谅他,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那是圣人的法则,我有这个觉悟,我觉得我应该对自己宽容一点。 ☆、XX05年1月29日 坝子村小,所以一有生人来,全村人都知道。更何况,那生人开了辆连镇上都没见过的阔绰车。 那车我见过,我那疯子爹没破产之前有辆标志一模一样的。我短暂的记忆里,只坐过这车一次。 平时只有更漂亮的车子出现时才会拉出来溜一圈的车,在我回坝子村的前几天,我那疯子爹破天荒的让我坐上了后面的位置,不过之后,我再没见过那车。 这车出现的时候,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有时候不是只有女人的直觉才准确。 很少在坝子村走动的宁烨和他漂亮的母亲上了车,呼啸着从一群人的围观中离开。 李大婶多年之后又发挥了她的情报作用。 王家姑娘在这乡旮旯住了几年男人才出现,哪个有钱的男人忍得了这么久,你看江柯他那疯子爹有两个钱了不就天天外面潇洒,我看啊,她这男人外面不定藏着几个人。 李大婶说得对不对我当然不介意,不过把我爸作例子实在没有代表性。我从来就知道,能在人堆里找出和我爸差不多的人不多,所以她那话我也不至于信。 只有一点,我不得不信。 来接宁烨的人,很可能是他那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父亲。 我忐忑地坐在芭蕉叶下。夏天这儿是个好地方,冬天就不见得了。 那个下午实在有点难熬,从一点到六点,我没挪过地方,就连一开始盘踞在一边的丑狗都受不了,我还是等在那里。 天已经黑透。一旦有车灯亮起,我就直起身子,屏息凝神的观察它路过时露出的标志。 我失望的次数不多,坝子村能出现的车没几辆。 直到丑狗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很晚,连狗都忍不住要吃的了。 我没理它,任由它在我面前晃悠,就算是平时惯常使用的低鸣也没能撼动我分毫。 我很少生气,毕竟没有人在意我的怒意,生气也只是自寻烦恼,可在那一刻,我明白我是在赌气。 这实在很没意思。宁烨从来都不知道有个叫江柯的人,因为他有一天晚上没回来生了一场闷气,更没意思的是,宁烨根本不认识这个叫江柯的人。 我到底失望而归,把剩饭热了给丑狗,哆嗦着躺倒在冰冷的床板上。 我害怕了。 我一直不想承认而又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即将发生。 从我看到宁烨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不可能属于这里。 他要走了。 宁烨你不知道,这让我绝望。 ☆、XX05年3月2日 庆丰镇望才小学的厕所给了我最后一个有价值的信息。 新学期伊始,我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宁烨,我隐约知道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 这么几年,我在坝子村看到宁烨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我们之间也没有山的这边和那边的距离,甚至不过是几栋乡下房子的阻隔。从前我不知道缘由,后来一想,宁烨能始终保持一身翩翩公子的气质,和这少见密不可分。 我得承认宁烨妈妈是个有远见的人,杜绝了宁烨染上乡下娃儿种种习性的可能性。 从小到大我都信奉不到黄河心不死,多亏我这少有的良好品质,到底没放过宁烨。 我不相信宁烨真的走了,开学几天往办公室跑的次数比一学期更多。 上天不会无视任何一个想要一个结果的人,不管结果好坏。 这次,老天给了我一个不太好的结果。很不好。 宁烨的转学手续甚至不是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来办的。当那个穿黑西装的人和曾经夸赞过宁烨无数次的老师握过手后,我觉得我终于走到黄河。 我怀疑再也见不到宁烨,世界这么大,我能去哪里找人。 老祖宗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所谓天无绝人之路绝非为垂死挣扎的人找的借口,望才小学常年恶臭的男厕让我相信了老祖宗的话。 二班的同学对他们优秀的班长不可谓不尽心,即便他们的班长根本没想过要告别。从他们激动的讨论中,我知道他们给宁烨准备了一份对方绝对一点不会在意的同学录,以及,他远去的城市。 我想想,这一年我11岁,想的已经是四年后该去哪里。 为什么是四年后,我想,即便做个童工,我至少也得有高中生的体魄。 这是我想的最好的结果,至于命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确实没抱太大期望。这么多年,我从没发现这个东西偏爱过我哪怕一点点,以至于当他突然偏向我的时候,我怀疑一切都是假的。 美好的像个梦。 不管你信不信,宁烨,在此之前和之后不算短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设计过任何安排。我好不容易感激一次的命运,助攻得十分给力。 ☆、XX06年4月8日 这是我不愿意提起的一天。 这天发生了很多事,很多人很难过。我也难过,不是因为隔壁村的王大汉烧马蜂赔了命,也不是因为镇上马大叔修房摔断了腿。 只是因为一条丑狗,我和宁烨一起洗过澡的丑狗。 丑狗让我挨了两次打,一次是我带它回来,另一次是我带了它的尸体回来。 春天到了,我依稀记得丑狗昨天还在发情,被我嫌弃的赶出门,不过到了晚饭还是给了它一碗和我一视同仁的白饭。 这天放学,没看到它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我没放在心上,似乎在心想它被哪条母狗勾去。 这种淡定只持续到了晚饭时候。 我得承认,我很重视这丑狗。 直到晚饭时候它都还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诡异的直觉又出现了。 我最先想到的是李大婶,万幸这是个百事通。 我得到了明确的答复。 你那条丑狗啊?中午被车撞了,没人领,让赵四捡回去了。我还说是江家娃儿的,他管都不管就拎着走。 我能感觉到心慢慢沉下去的过程,无望而愤怒。 赵四啊,我知道,村里的单身汉,三十几的人唯二的爱好就是喝酒打牌。他给我糖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是因为感激,只不过他是唯一给过我糖吃的人而已。 我冲到赵四那间平房的时候,土味的风带起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夹杂着动物身上特有的腥膻。 这真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我得说,此后的日子,再没有能让我疯狂至此的时候。不是因为我长大了,而是有一种绝望能够让所有的苦难都褪色。 我只能用混乱来形容这段记忆。 当我抱着那堆杂毛,那个被剐掉头皮的脑袋,以及一堆已经下过锅的狗肉回到家的时候,门已经从里面锁住。我那几天都不回家一次的疯子爹回来了。 我不记得我哭没有,因为我真的很少哭,从我知道我哭得越凶,被打得越惨开始,我就很少哭。 可如果没哭的话,那李大婶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口又说不通。 她说隔壁龚婶家的母狗又出了一胎,明儿再捉一条,说这狗本来就丑,换条漂亮的,说一条狗哪至于哭这么惨,又不是死了爹。 我想我应该是哭了,还把邻居闹了出来。 现在想起来有一句话她说错了,死了爹我哪会哭这么惨。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些东西不可能被取代。比如说这狗,我从哪再找一条在我七岁的时候和宁烨一起给它洗过澡的狗呢?对了,还碰巧是一条这么丑的狗。这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啊。 然后我就被打了。李大婶拉不住疯子爹,我确定这个时候我是嚎啕大哭的,不过不知道是为了丑狗,还是因为疼。 那天晚上我没进屋,春寒料峭的天抱着死无全尸的丑狗在坝子边睡了一晚。我觉得这和在屋子里差不多,一样的凉。 我到后山的橘子树边挖了个坑,从那个光滑无比的狗头上拔下丑狗最引以为傲的两颗尖牙,把它鸡零狗碎的尸体丢了进去。埋了。 丑狗是没有了,那两颗牙还在。 宁烨,如果你仔细翻过那个箱子,那你可能会发现这两颗很不错的犬牙,如果没有,那只能说你还是没太上心。不过没关系,这是唯一一个和你有关而你并不知道的物什,你不认识很正常。 ☆、XX06年4月11日 我第一次住院,因为一条丑狗和疯子爹。前者让我发了肺炎,后者让我缝了三针。 宁烨和我第一次上床的时候,笑着问我肋骨上的疤怎么来的,我回答了什么? 我忘了,毕竟不重要,胡诌的东西我总是转眼就忘。 真相很简单,但不想告诉宁烨,我悲惨的童年,我自己知道就已经够了。现在看来,还是逃不过要说的命运,其实不过就是在我爹和李大婶的拉扯中,倒霉的我被我那疯子爹撞到了台阶上。 尖楞楞的石头把我格外明显的肋骨咯出一条二指宽的口子。 没有人发现我受伤,昏暗的夜晚大家只听到骂声和哭声。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浑身都疼的感觉让我忽略了涓涓的血液,混合在丑狗那堆肮脏的皮毛中 ,彻底被无视。 直到我穿着黑色的短袖晕倒在课堂上,我那被吓破胆的老师才把我送到医院。发烧,发炎,失血过多,营养不良,以及已经有些端倪的抑郁。老师睁着一双同情的的眼守在我病床前,隔壁两床都是老人,却没人陪床,我奇异的感觉到一点安慰。 尽管我现在连那老师叫什么都想不起。 我第一次有记忆的看到疯子爹脸上露出近似于悔恨的表情是在10号下午,老师费尽心思联系到他时,他正在牌桌上大杀四方。 对了,之所以说有记忆,是因为我不确定是否在我不记事的时候他曾有过这种罕见的表情。 我从9号中午入院,11号下午出院,感觉度过了一个世纪。 ☆、XX06年7月3日 离开坝子村的时间来得早了点。 我第一次觉得有个疯子爹没那么糟,是他离开时还记得带着我,慷慨地让我一起去C市。这让除了要学费和必要的生活费才能依稀有点存在感的我受宠若惊,也让我知道,我这疯子爹原来还记得他有个儿子。 我想我有必要给疯子爹辩白一下。疯子爹当然不疯,我相信他比绝大多数人精明。精明的人多少有点癖好,我只能把他暴躁易怒的性情归结于此。 我为数不多的在坝子村外的记忆还算不错。虽然我所谓的父母几天难得一见,不过那并不妨碍我活得很好。疯子爹有足够的财力给他的妻儿找保姆。 这样的生活不长,很快我就发现家里越来越空旷,直到有一天母亲终于不见,我坐上那辆小轿车,呼啸着离开生活四年的别墅。 从疯子爹渐渐不再回家我就有预感,留在这里的日子不会长。东山再起的机会不少,更何况他是个如此世故圆滑,抬高踩低,拿得起放得下的精明人。 我隐约知道当年破产的真相,人心不足蛇吞象,矿场的事故让我这个杀红了眼的爹尝足了苦头,兢兢业业打拼多年,补够了几十人的赔偿,打点关系还得剥一层皮。 别人都说我母亲是个□□,我虽不清楚是个什么意思,倒也晓得不是什么好话,但我从不否认。 我承认现今连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的母亲不是什么好人,不说最后卷了家里唯一一点值钱的行当跑了,就是常年不着家的行为也足够大家品评回味。 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我这短短的年岁,以坝子村为界,像是活了三世不止。 当然,其中还是宁烨的功劳最大,我想如果不是宁烨的存在,我很难完整而牢固地记下这不算光荣的半生。 这天以后,此前不再重要。我很愉快,宁烨就将出现在我的世界。 C市,我从庆丰镇望才小学的厕所知道的关于宁烨最后的去向。 ☆、XX06年9月1日 我看了许久镜子里的人。略显长的刘海遮住了半个额头,过于苍白的皮肤透出病态的虚弱,崭新的衣服并不太适合削瘦的身材。 这是我? 我很少仔细看自己的面貌,以至于面对落地镜前一览无遗的人竟一时恍然。 衣服是到C市新买的。也许是我在病床上过于凄惨的模样,唤起了我所谓的父亲微末的良知,终于想起了他还是个可怜儿子的父亲。 他现在不差钱,能让我住上干净宽敞的房子,穿上崭新的衣裳,一定程度上,还能让我自己选个学校。 一定程度上只能是一定程度上,好的学校还得靠自己。 我可怜的父亲从来没关心过我的学习,选学校的事算是把他前几年对他这个儿子所有的用心都耗光了,很快就原形毕露。 我漠然地拒绝了那些只要有钱就能把我塞进去的学校,这让我爹暴跳如雷。我对此很坚决,我得去好的学校。 以我两个月前的计划,根本不会想到该上哪个学校的问题,不过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我得上个好学校,以我对宁烨的了解,他会去的学校,绝对不在我爹给我列出的那一堆学校里面。 不过C市之大,学校之多,很快就几乎让我打消了能在这么多学校里和宁烨相遇的想法,幸好,我这人不仅擅长等待,还尤爱垂死挣扎。 在我疯子爹十分不耐烦地带领下,我去了C市还算不错的几个学校,笔试面试过后,我居然还能有两个选择。 这结果让我那疯子爹大跌眼镜,少见的露出点惊喜。他可能没想过他阴郁的儿子脑袋还算灵活,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庆幸我这颗脑袋居然还没被他打出问题。 总而言之,我无比珍惜这两个机会,在运用我发育还不算严密的思维,多方面分析学校的了优劣对比,加上有换位思考的觉悟,想象宁烨可能去的学校,最后,我赌对了。 看到新生分班信息的红榜,我紧张了几天的心终于如愿以偿地放下。 没有什么比费尽心思之后的心满意足更让人愉悦。我甚至没想过同名同姓的可能,宁烨两个大字出现在眼前就已经让我笃定是那个人。 我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年3班的教室,神经质地注意窗外来往的人影。 小学没能和宁烨在一个班已经很遗憾,这回仍旧是擦肩而过,不过现在的情况足够让我感恩,相比庆丰镇三个小学,C市可能都不止三十个中学。 暌违一年半的重见,我觉得每一秒都在慢放。 宁烨长高了,身边也不是庆丰镇那几个商量着怎么把同学录寄给他的小孩。 我不无愉快地感叹宁烨丝毫未减的魅力,果真是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大批人无怨无悔的跟随。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进了隔壁教室,我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一样的只一墙之隔,一样的相逢不相识。 难熬的半天过去,这所我千挑万选的学校才终于给了我一点甜头。 等到教室里的人都出去,我才慢慢起身离开。我常常感激自己的不合群,这往往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尽管有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抹身影,也足够我回味。 四班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我却在门口定住。 宁烨穿着白色短袖,黑色长裤,比同龄人稍显高挑的身材格外引人注目,更何况,他本就如此耀眼。 短时间就结交到的一堆人旁若无人的从我面前走过。我笑笑,跟在他们后面慢慢下楼。 连和同龄人相比都显矮的身材,站在宁烨身后更没有可比性,这让我有点难过,头一次思考起身体问题。 你看,宁烨一定程度上也能给我带来些好的改变,至少很多年后我有副能和宁烨平视的好身材。 好事很容易成双。一个班只有两列的队伍再一次让我惊喜了。 站在队伍最后的宁烨,和晚到后只能站到最后的我,相隔只有一人宽的走道。 这真是甜蜜的折磨。 我离你这么近,又那么远。 ☆、第 13 章 XX06年10月15日 月考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素来是个能简则简的人,所以看到卷子题目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简单形式出现时,我选择了尽可能的低调。 不过,很快我就自食恶果。但那都是后话,考完试的我注意力已经被头一次听说的班级篮球联谊赛吸引了去。 从知道这个事起,我心里就十分难受,不过相隔一年半,宁烨就已经不再完全是我记忆中的模样,这让我有懊恼又无力。 在宁烨作为班长和班级篮球队队长的形象联系到3班班长,哦,也就是我的班级,表示希望来一场友谊赛时,我难以形容我的震惊。以我对宁烨百密从无一疏的关注,他在离开庆丰镇之前,绝对不会篮球。 这个我不愿意承认的事实在之后的球场让我不得不信。 球场上的宁烨和平常很不一样。 张扬肆意,迅猛激烈,脱了那层刻意的温和有礼,这样的宁烨让人心醉。 我迷恋宁烨的一切,却没法阻止他继续吸引其他人,以前我把这种魅力作为宁烨的附加值而骄傲,可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有了独占欲。 不强烈,却足够让我感觉到。 我希望他是一个人的。这种感觉一旦冒头,就再难压下。 赛后的宁烨又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好班长,不仅自费请了队友和自愿来当拉拉队的同学喝饮料,还把作为对手的3班同学一起承包。 我站在一边的树荫下看着宁烨周旋在众人之中,毫不收敛的笑晃得我眼花。 什么时候我好事的班长拿了一瓶水过来我没注意,或者说,我根本不想理会。不过我虽孤僻,倒也不想被孤立。孤僻的人能让人忽视,可被孤立的人绝对出尽风头。 我得明智的选择合群。 再者说,这是宁烨买的水。 我礼貌的收下并道谢。我那热情的班长似乎很满意我的表现,对我能够参加班级活动表示鼓励。 十分感谢班长的误解,可惜如果不是宁烨,我想我对这场篮球赛没有丁点兴趣。如果误会能让人感到舒服,那何乐而不为。在这以后的跨班级活动中,班长的误会还在继续,我当然乐见其成,这让我显得正常。 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在这里说了也没多大意思,我相信即使班长知道,心宽的他估计只会释然一笑。 和我及宁烨都不一样,班长是个真诚的人,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第 14 章 XX06年11月25日 所谓自食恶果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没有人在意一个孤僻冷漠的同学到底考了个什么鬼成绩,就连我爸也没想过要过问。前者是因为没必要,后者则是太无知。我自信的父亲可能以为进了附一中我能稳上Q大了。 不管如何,对月考成绩不甚在乎的我终于在期中考后悔了。 附一中并没有好好贯彻教育部要求,十分猖獗地采用了排名考试制。 唉,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政策啊,对于无时无刻希望能够创造点和宁烨相处机会的我。当然,这仅限于此后三年无数大大小小的考试,排除掉初一上学期这场让我无比后悔的期中考。 数学最后一题没写,语文作文只写一半的我,很遗憾的将将卡在三十一名的位置。 我该怎么形容自己知道期中考试考场分布时候的心情呢? 这是在是个难受的问题。我想任何一不小心吃了狗屎的人都能明白。 我坐在第二考场的第一个位置上,无比好奇地想象着坐在第一考场上我这个位置上的宁烨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这注定是个无休无止的问题,当我能看到他是什么模样,我想知道的已经不止于此。从前我以为能看到他在写无聊的语文作文时是个什么姿态,就已经能满足,到后来我甚至能一眼看出他内心正在嘲笑哪道题都嫌不够。 我得承认我是个贪心的人。 第一次的滑铁卢没让我消沉太久。我想我成了学校最爱考试的那个人,除了月考,恨不能再来个周考,如果有个日考,那我会更加高兴。 不过很显然这不切实际,没有哪个学校经得起这样折腾。幸好我也不强求。 我调整了战略,计算好名次的考场座位。 如果宁烨能稳定保持他的成绩,当然这个问题在之后的无数次考试中被证明无须担心,他是我计划中最稳定的因素。很多时候,我都只需要注意到自己的变数就好。 以宁烨为首的排列来看,我最好的位置在十四或者十三名,正好处于宁烨的右后方,如果是十五名,那就只能并排坐,这显然不是最好的位置,侧头看人很容易给监考老师造成作弊的假象。即便宁烨可能不会在意一个频繁看他的人被当成作弊者处分,我也得考虑这个问题带来的后续影响。 当然,我也不能跑到宁烨前面去,我相信宁烨对我的后脑勺没有丁点兴趣。 接下来我就要考虑一下怎么能控制好考试的名次了。这是个伤脑筋的问题,我可以选择性的不做题,不至于让自己成为锋芒毕露的人,也可以全力以赴,了解一下自己的极限,这两者相较于考到特定的名次都属于简单任务。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人心更难测吗?谁知道哪个倒霉鬼蒙错了题一不小心就跌出前十,又或者哪匹黑马恰巧刷过的题居然出现在试卷上让他闯进前三,而我苦苦追寻的十三或者十四名,一不留神就成了十二或者十五。当然,这还是好的情况,谁又能知道,我有没有估错老师们的打分思维,又或者哪个批卷的老师凑巧看不惯我审慎思之的答案,给我一个大大的红叉,让我滚出了第一考场呢? 这真是个难以拿捏的度。 老师们没有找我去分析成绩是个巨大的遗憾。 前三十名同学的成绩波动,前二十名的成绩分段差距,前十名的易主情况分析,没人比我更清楚。 没错,我采取了最愚蠢的方法来达成我的目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祖宗再次证明他们的智慧是千百年来的结晶。 偶有失误,但我拿捏的还算精准。 我没指望过宁烨能发现他后侧面的位置被同一个人常年霸占。三年级之前的所有考试,我就注视着他自信的走到我的面前,又从容地走出我的视线。 ☆、第 15 章 XX08年7月3日 我很少怀疑自己的耐性,这得归功于宁烨,他总有机会让我证明,现在看到的永远不值得太过在意。你不知道,他下一刻又能给你什么“惊喜” 忍耐力啊,谁的忍耐不是被逼出来的。 从一年级到三年级的两年,我很尽职的作为一个旁观者注视了宁烨的一举一动。 这两年不太好过。一个本就风华过盛的人,若是一点不想遮掩,那势必会成为最受瞩目的人。 很快我就意识到,宁烨成了那个人。 从前我一直认为宁烨是上天的宠儿,连我这个什么都看不上眼的人都能迷恋的不可自拔,那还有谁能逃过他的迷障。 我就是这么自信,也是,对宁烨,我从来不缺乏自信。 从很早开始我就不用再专门打听宁烨的消息。铺天盖地的传言和八卦不绝于耳。 学霸在讨论隔壁班的宁烨这次考试哪科又拿了满分,学渣在讨伐宁烨球赛上投了几个三分,还有一干说不完聊不尽的喳喳声讨论谁比宁烨好看,又或者宁烨在球场接了谁送的矿泉水。诸如此类,半真半假。我听得愉快,宁烨啊宁烨,你看你多好,谁不喜欢你? 可我陷入了无尽的痛苦。 我很清楚,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不会再靠近。时日越久,我会离得越远。我的坚持,变得可笑。 没有人要为一个无关的人自以为是的付出买单。 宁烨恣意的活在他光鲜的世界。我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又难以控制的注视。 让我终于觉得里宁烨近一步的机会在初二结束。 宁烨的退队表演赛,轰动了整个附一中。当然,从后来的影响来看,不仅仅是附一中。 无关输赢,无关球技,宁烨因为一个过早的少女怀春红透C市初中。 我站在宁烨最喜欢的二号球场对面,倚在两年来我靠过无数次的桂树上,这个两年来我最钟爱的观赛点,不算近,视野也不算好,只是因为宁烨曾投过一颗球,直直滚落到我脚下。 我甚至能想起他招手让我把球扔回去时护腕上耐克的标志。 还是这个位置,目睹了一场不知该说是惊是喜还是惊吓的告白。 那个女生实在是太大胆,我想我这个人是一辈子也没办法做出这种事的。相比起敲锣打鼓的宣告,我想我还是更适合沉心静气的布阵。当然,事实证明,宁烨也不太喜欢前者。 比赛结束,我还在庆幸今天没有人上去送水,就被广播的声音打破这个可笑的想法。 我第一时间抬眼去看正接过同学递上毛巾的人。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我第一次在宁烨脸上看到厌恶的表情。 “二年四班的宁烨同学,我是五班的XXX,首先恭喜你今天比赛赢了,我猜你已经知道我想说什么了……” 我没再注意广播说什么,为自己这一发现心热的发慌。 宁烨很快就笑着回应大家的叫喝,若无其事的回教室。 不过这事很显然没有到此为止。 我能想象宁烨被一堆女生围住的恼怒,隐忍而头疼。面上不动声色,估计已经想好面对老师的说辞。 正主出现的时候,男生统一以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旁观,当然除了我,除去先前的那一眼带来的震惊,我心里算得上愤怒。至于女生,我不太好形容,实际上,那个让我厌恶非常的女生一出现,我也不在意其他人了。 实在是精彩的一出告白,广而宣之,拦路阻之,奈何触了宁烨的逆鳞,注定没有好结果。 心头再不快也不会打人脸,这是宁烨的处世之道, 我看着他笑着劝戒那个无比碍我眼的女生好好学习,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解释他不想早恋。 我都要替学校的辩论队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怎么没抓住呢? 期末考后的学校纪律真是松,连老师都估计是看了一场好戏才出来逮人。 这场闹剧结束的不惊天不泣地,宁烨笑嘻嘻的保证绝对没有学习以外的心思,十分轻松的打发了老师。 我没错过最后那一瞥面无表情的松懈。 宁烨演累了。 这真是振奋人心的发现。现在想来,或许我得感谢这个作的一手好死的不知名女生,宁烨的面具,第一次被我发现裂痕。 ☆、第 16 章 XX08年11月10日 宁烨真正认识我是在初三的运动会。比我认识他晚了七年。 如果不是身量的陡然拔高,我想这个日期还得推迟。 宁烨是个全面发展的人,这不仅体现在他脑子好,人缘好,篮球好上面,还有他逆天的运动天分。 宁烨是个奇怪的人,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准备蝉联短跑冠军了,他不动声色的去参加长跑,而当你庆幸幸好他也就跑步还算在行,他又去跳远了。 非得打破你的自以为是,这是宁烨低调的不满。 我摸索着前两年宁烨的运动项目,猜测今年该是轮到跳高了。我不会跳高,不过这不影响我想要报这个项目,毕竟班上能凑齐参加运动会的人也是个问题。我想我又给班长留下了深刻印象,最后一年了,估计宁烨也不会参加更多的活动,我想着这也算是补给班长的礼物。 说起来,自己还真是不要脸。 宁烨的确参加了跳高,我有些意料之中的遗憾,相比而言,我还是更希望他去长跑。有力的,顽强的,一圈又一圈的在田径跑道上供我欣赏。 啊,真是可惜。 班长一人身兼数项任务,和我一起站在长长的队伍中备赛。 前面只隔一人的距离,是宁烨。 我暗暗欣喜,比量着我们的身高,我定制的饮食运动计划卓有成效,比不上宁烨健实的身材,身高已经不会差太多。 前面的人在试跳,落地时十分敏捷地用手把摇摇晃晃将掉未掉的横杆稳住,挡在我和宁烨中间的人夸张地笑,骂人傻逼。宁烨也笑,不过什么也没说。 我看得恍惚,估计待会自己也能用个奇葩的方式博人一笑。 班长十分热心的在我耳边讲解待会该怎么跳,我听得漫不经心,我的要求不高,资格赛进去就可以。 我现学现卖,宁烨是个好老师,漂亮的起跳,干净的落地,如果我四肢能跟上头脑的进度,那应该没问题。 听到班长的叫好声我就知道自己跳的还算不错,一跳过。 不过我矫健的身姿估计只有裁判和班长注意到,等我回头找人的时候,宁烨已经和那个不知名的碍眼人士一起离开。 好可惜,我矫健的身姿只此一次,下一次就是落魄样了。 决赛没过多久就开始,和宁烨一起回来的多了几个人,当然,围在跳高场地的多数人为了谁来可想而知。 宁烨脱下他那件明黄的运动外套,本想递给男生的衣服被一个女生接了过去。又是几不可见的僵硬,不过擅长掩饰的人立即调整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我又想笑,一旦被发现裂痕,就会发现处处是破绽。 班长的人气也不错,班上也多多少少来了十几个人。 很好,很热闹。 不过注定我不属于这种场合。我这颗跳高新星陨落在第一跳。我想我应该是附一中跳高场上前无古人的一个因为对手太帅而被“迫害”的运动员。 我听见落地时手腕发出的咔嚓声,清脆悦耳。 是谁先来扶我的,班长还是宁烨?我记不清,不过私心还是把宁烨排到了前面。可真疼,手腕骨挫到地上支撑了整个身体从一米多高落下的重量,从颈到耳后的皮肤火辣辣的泛疼。 几个女生吓懵了,宁烨那件明黄的运动服大喇喇的躺在地上也没人管。 我是个无辜的池鱼,不过这把火烧得好,它无心地把宁烨逼到我面前来。 起跳的时候因为突然出现在安全距离以内的人,把我十分不纯熟的跳高步骤打乱得一塌糊涂。 我自认是个能忍痛的人,不过看到宁烨教训完几个兴奋过头继而被吓懵的女生向我走来后,我觉得有必要装腔作势一下。 事实证明我的装模作样很没必要。 比赛初一开始就被叫停,我生平头次接受如此多的关注。不过这都不重要,宁烨足够抵消所有的不适与尴尬。 当时我想,我的演技还是很成功的,因为宁烨居然把两腿完好的我背到了医务室。 很久以后我才从宁烨口中知道,不是我演技好,而是当时的模样太吓人。 被支撑架刮到的伤口从耳后蜿蜒到颈项,鲜血直流,浅灰色的衣裳半边都被染红。场上的人直接被吓懵,更别说罪魁祸首的几个女生,也难怪连宁烨的衣服掉在地上都没注意。 不过我对这些都不甚在意。我的记忆从宁烨背起我开始断片,循环在他问我哪里疼里面,不可自拔。 那声音从身前温热的胸腔传来,震得我头晕目眩。 手腕骨折,后耳伤口过大,已经超出校医室的能力范畴。 宁烨又把我送到市医院,等我终于安顿下来才发现,原来班长也在。 我对扰了宁烨比赛一点抱歉也没有,反倒是对班长生出了一点不常见的愧疚。 宁烨一人把事故责任担下来,为几个女生开罪的模样生生把我愉快的心情打消得一干二净。 我不在乎她们因为看到你太漂亮的身姿而得意忘形,也不在乎被摔得鲜血直流手不能提的惨样。你可真会挑,一来就挑个戳人心口的。 宁烨啊宁烨,你可真了解我。 我意兴阑珊的打发两人离开,班长当得熟练的两人没一个同意。我只好闭眼等缝针的麻药效果消失,脑子木木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变笨,这让我有点担心中考能不能和宁烨考上同一个学校。 “开始疼了?吃止疼药吗?”宁烨眼里的关心不加掩饰,我可能一不小心皱眉了,不过只有我知道那不是因为痛。 我问我要是变笨了怎么办,两个人像是戳中笑穴一样抖个不停。 班长说我就算变笨也比普通人聪明一大截,我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结论的。 宁烨说变笨了他负责,读书写字重头教起。 这些人说话可真是不负责任。 我笑笑,不负责任地让我前所未有的满足。 ☆、第 17 章 XX08年11月12日 再进学校的时候我俨然成了学校的名人。一跌成名。 一个平凡人想要出名很难,可要是和个名人一起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我不知道自己桌上放着的一篮水果外加一把花到底是拜我缝了几针的伤口和打着石膏的手腕所赐,还是沾了宁烨的光。 我把水果和花一股脑丢给班长。没办法,这场面十分容易让人误解为我已经作为一个运动员英勇殉职在运动场。 伤的是右手,上课吃饭都成了问题,于我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成绩我不强求,更何况我对自己的脑子还算自信。不过很显然在同学眼里我可怜透顶,当第三个课代表告知我不用交作业的时候,这种超乎阶级的特权终于成功让我感觉到,也许我确实有那么一点悲惨。 这种不太受我待见的感觉只持续了半天,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其实算不上坏事。很多年之后,我都在庆幸当初的这一摔,即使是阴雨天手腕骨的隐痛也不能打消我的感激。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宁烨一点没把人放在心上,比如他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这件事,我承认我对这件事异常膈应,不过更多时候宁烨又有足够的魅力哄得人心甘情愿任他摆布,比如他歉意满满地送一堂数学笔记这事。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示好已经足以让我忘记所有的孤独和等待。 当我还在想,要怎么把自己的悲惨状况透露给宁烨,他已经未卜先知的摸清了我所有的软肋。 所谓的笔记我根本不在乎,班长的好意已经被我拒绝。但结果宁烨笔记时我惊喜交加的表情足以骗过所哟普人。宁烨不知道,我不在乎什么笔记,我只是在乎他的在乎罢了。 不管怎么说,宁烨的好人形象终于施舍到我的身上。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时刻,那几个星期不间断的笔记,很显然成了我三年来最珍贵的物品。 清隽有力的字迹,齐整严密的思路,我曾临摹百遍,到底还是无法止住更深的渴望。 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 ☆、第 18 章 XX08年11月29日 我知道从此以后,宁烨会注意到他右后方的人叫江柯,可惜机会不多了。 期中考试宁烨坐到专属于他两年多的位置时,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 我猜宁烨心里是很复杂的,愧疚和无力应该正在交替折磨他。我喜欢在他脸上看到任何关于我的表情,即使那让他难受。 这次考试就算我计算的再精确,我也不可能在下一次的考试留在这间教室。一个右手不能写字的考生,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不对大家怀以恶意的揣测,考场的人估计都在对我表示同情。 宁烨是个很体贴的人,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带着笑故作自然地鼓励我。我心里无所谓,脸上却十分惶恐,一副一考定终身的紧张模样。 这模样让宁烨为难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在宁烨面前装可怜非常好使。此后经年,我乐此不疲的使用这一招,不过很遗憾,当我说出后,这一招可能得暂时被搁置。 监考老师进来时,宁烨上去找老师说了好一会,我抬头对奇怪的看着自己的老师笑笑,抬起手臂配合宁烨的郑重其事。 宁烨得明白,有些事得顺其自然,我很惨,大家都觉得我很惨,也不代表就能按他悲天悯人的想法来。 结果可想而知,我对宁烨虚弱的笑笑,加上我削弱的身板,十分具有视觉冲击性。考试时从来只有除去抬头看时间这个多余动作的人,这回都能被我捕捉到接二连三的回头。 唉,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宁烨这么一个恨不得全世界只记得他好的人,估计心里要难受死了。 宁烨说对不起,要请我吃饭,这可是个好机会,不过我难得犹豫了一会,我相信已经够难受的他,和我吃过饭会更难受。 他很快就明白,伤了右手腕的人不仅不能考试,吃喝拉撒也是个问题。 不过这实在是个难以拒绝的诱惑,既然宁烨非要再添一刀,我只好勉为其难的成全他。 宁烨应该很难忘记这件事,人对不好的记忆尤其深刻。我异常艰难的用左手拿着勺子吃饭的模样震撼了宁烨,还是愧疚,更深一层的愧疚,那双眼看得我不忍,想要安慰人才发现,现在我完全不用装了,越是无谓越是伤人。 唉,我得说我后悔了,有些东西,我宁愿自己独自承受。 ☆、第 19 章 XX08年12月31日 这是最快活的两个月。 我可算明白为什么宁烨能够票选为最受欢迎的班长。对一个外班的且只负有间接责任的被害者尚且能做到亲力亲为,对自己人就更可想而知。 我喝了一个多月宁烨带的鸽子汤,收了一个多月宁烨的课堂笔记,颇为享受宁烨一视同仁的关怀。只是失去一次和宁烨一起考试的机会,这买卖实在划算。 更何况,擅长制造惊喜的宁烨还让我感受了一回特殊待遇。 C市很少下雪,不过这一年却难得在地上铺了一层白膜。 附一中初三元旦只放一天假。我还记得自己是因为老师突如其来的关心,错过了平常接收笔记的时间。 现在想起来还记得当时恼火的心情。我不厚道地问候了班主任好几代祖宗。 从第一次发现宁烨的破绽,我就隐约觉得他对女生不太待见。这种不待见对所有女生是无差别的一视同仁。以前我搞不懂,一心以为宁烨被缠烦了,还苦心孤诣地告诫自己一定要耐得住性子,千万别和那帮蠢货一样。 初一二的人早就放假,也就是初三还坚守在寒雪天的学校里,校门口来来去去不过几个人。 宁烨站在不太显眼的角落,身后是四季常青的柏树,面对一个带着毛线帽子的女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 我几乎是一出校门就看到不怕冷的两个人,本就恼火的心一瞬间差点燃起来。 我远远的看两人说话,直到最后离校的班长过来拦着我一起走才终于迈开步子。 面对校门站立的宁烨在我跨出校门口时向我招了招手,随即向我跑来。这个动作让我翻腾的怒火一瞬间消了个一干二净。 寒暄完的班长被我三言两语打发走,现在想来,一见宁烨误终生的自己可能多次误伤了班长一心想提携我的壮志。我的中学生涯里,如果还有谁想理我这么一个孤僻怪异的同学的话,除了觉得对我有所亏欠的宁烨,也就只有宅心仁厚的班长了。 宁烨拿了笔记给我,破天荒的提议一起回家,也许是我没掩饰住的惊喜,宁烨打了一个不甚明了的眼色。我不明白宁烨对我俩从未验证过的默契哪来的自信,好在我也没辜负他这难得的期望。 我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等的不耐烦的女生一眼,找了个中等难度的数学题讨论, 宁烨见我上道,轻轻笑了下,题讲得差不多才状似想起来还有人等着他。 两个人又讲了什么我不清楚,等到宁烨冷着脸把我的手和耳后狰狞的伤口给那女生看时,我才发现这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是那个抱着宁烨明黄色运动服的人。 这道歉来得晚了些,不过就算没有我也无所谓。如果不是那双漂亮的眸子闪着我不甚喜欢的热烈,我甚至会十分感激这个女孩子。 可惜,觊觎宁烨的人我通常不会太大度。 我对她笑笑表示没关系,随意地邀请宁烨明天一起学习。 我很抱歉让这样一个美丽的女性露出伤心的眼神,很显然这个提议打乱了她美好的计划,不过能让宁烨和我都高兴很明显比这重要多了。 宁烨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无数次配合默契后对他兄弟所做的动作。 我成了宁烨的熟人,可以勾肩搭背骗小女生的熟人。 为了这特殊的突破,我得寸进尺,借着新年的借口现买现送宁烨一只破布娃娃,成功换来另一只出自宁烨之手的破布娃娃。 原谅我这点小心思,娃娃来之不易。 我从没问过宁烨我送的那只娃娃的下落,毕竟不想自取其辱,不过如果他告诉我弄丢了可能会比一脸懵逼要让我好受一点。 不管怎么说,都不算太好的回答。 ☆、第 20 章 XX09年5月13日 二模考试后附一中呈现出一派兵临城下的架势。 我三年没在学校露过面的暴发户爹终于想起来还有他儿子学校没去晃荡过。 只从别人口中听到过的送礼的事终于也发生在我身上。一箱子直接从厂里批回来的硬盒冬虫夏草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我几乎听到全部人倒吸口气的声音。 我那不吸烟的班主任扭曲了脸哆嗦地指着我那暴发户爹。他可能没想到居然有人送礼能送得如此光明正大,我爹腆着已经显形的肚子解释说算不上送礼,就是感谢老师对他儿子的培养和教育。 这话说的,我猜我爹连我班主任叫什么都不清楚。 我爹兴致勃勃的推荐,说这烟好,冬虫夏草做的,他从内蒙古厂里让人留的,别人哪儿能一箱一箱的拿。 看看,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人,连我班主任不抽烟这种事都不打听清楚,还指望能有什么好脸色? 紫胀着一张圆脸的班主任怕是听都没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好半天才缓过来让人拿着东西离远点。 我爹拿出酒桌上的死缠烂打,硬是扯到了校长办公室,我有幸在初中的最后一个月进了一趟校长豪华的办公室,看我那死皮赖脸胡搅蛮缠的爹,妄图征服同样死缠烂打废话连篇的校长。 浸淫商场的人到底说不过饱受官场历练的人。我爹抱着一箱子被他当成宝贝的香烟感叹。 这学校好啊,说死我了都不收礼!这年头,上哪找这种耿直的学校! 没想到我这暴发户爹还能有这么肤浅的觉悟。他要是敢低调一点,就没人敢不收。不过我这个连打娃都不晓得背着人的爹,估计是不知道低调二字为何物。 家长会于我没什么意思,于我爹也不过是显摆添面子的事。不过一个连我成绩几何都不清楚的爹,到底想显摆什么我也不甚明白。 我没兴趣看我近两年来愈发肥肿的暴发户爹在我的座位上乱扭,在教室外晃荡一圈,想找宁烨却始终没看到人。 直到我晃荡回来,从窗户里瞥到那个身影。 家长没来的学生是要代替家长坐在位置上听老师侃侃而谈的,以前我坐在教室里没注意,原来宁烨也数次如我一样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 宁烨美丽的母亲没出现在学校过一次,更别提他神秘的父亲。 那时候我不关注这些东西,却没想到是宁烨触也不能触的逆鳞。 家长会结束的时候,我看见宁烨笑着从教室出来,同行的家长很显然已经把宁烨当成“别人家的孩子”,对他还嘻嘻哈哈揽人讲话的孩子一通数落。 那是和宁烨走得最近的人,在宁烨因为愧疚而日日煲汤来的日子里,他甚至不见外地和我抢食。我得说,这是又一个让我格外不顺眼的人 被说的人毫不在意,只是假意瞪了一眼宁烨,后者在家长看不到的时候挑衅一笑。 唉,我可真羡慕,我如同偷到的亲近在这样光明正大的对比下,显得渺小而可笑。 我随便掐了个借口对付了我爹自己的伤是怎么回事,挨揍挨的多了,反正他也不甚在意。不过这可不代表我愿意让宁烨把这过去半年之久的事拆穿。 宁烨看到我和我肥头大耳的父亲时走了过来,难得慌神的我还没想好借口就已经听到问好的声音。 我爹奇怪的瞟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很清楚,是对他这孤僻怪异的儿子还能有朋友的不可思议。 宁烨哪算是我的朋友,不过是难得一遇的包袱罢了。 我听见宁烨的道歉声。唉,这都是过去多久的事了,宁烨不想忘,我都不想提了。 我爹大度的原谅了他,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宁烨主动拉这些陈年旧事,我爹估计都不记得我还摔断过手这事。 我爹在知道宁烨家长没来后,十分给力的帮我助攻了一把。 宁烨心思再成熟,也比不上我这靠说话吃饭的暴发户爹。 我在豪华的包厢里再一次见识到宁烨的游刃有余。我没想过为什么才15岁的宁烨应付起我爹这种满嘴胡话,马屁成精的人如此老练。不过至此我倒是对宁烨强大的外交能力不加质疑。 难怪宁烨在学校混得如此风生水起,比起我爹之类的泥石流,大概学校只是股小溪。 这一段饭吃得我爹就差认类宁烨做干儿子。相比自己寡言少语的儿子,我爹恨不得宁烨才是他的亲儿子。 可惜,现在我爹多爱宁烨,今后就有多恨。 ☆、第 21 章 XX09年6月27日 中考结束的返校,我远远就看到学校大门口的横幅。今年C市的中考状元是个冷门,不过对于已经连续几年错失状元的附一中来说,着实是件值得大张旗鼓扬眉吐气的大事。 可不是嘛,状元榜眼都在一个学校,还不得大肆宣扬一番。 我的名字高高的挂在大理石堆砌的大门顶上,和宁烨两个字并排在一起。这是我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宁烨两个字凑在一块,心里有种奇异的满足。 我猜大家的好奇心已经充分膨胀。江柯两个字不久前还只是学校一个倒霉蛋的代名词,什么时候居然能排到宁烨前面去。 “居然”两字十分有必要重读。 唉,这里面掺杂的复杂情感,也只有他们知道了。 班长送上他毫不掩饰的钦佩。这让我还没被察觉到的紧张多少消褪了点,也提醒了我,才第一个,还没到。 我以为我什么都不怕。宁烨说,好好考,我就没想过能考差。可我到底怕了。 啊,同学们的眼神可真陌生,是在谴责我抢了宁烨的状元,还是在声讨我横插一脚,亦或是对我突然的运气眼红?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也犯不上让我操心。 看到宁烨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我能怕什么呢?除了一个宁烨,我可真找不出个其他能让我上心的。 唉,我怕宁烨怪我,怕他讨厌我,疏远我,怕他把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不动声色的拉开。 我战战兢兢的跨出第一步,想让自己在宁烨那里到底能够不同一点,可这一踏错就是深渊,我不知到底值不值得。 当我拿着成绩单,看到宁烨笑着走近的那一刻,心脏异常明显的颤动,惊得我拿不住薄薄的一张纸。 捶我肩膀的力度把我拉回现实,这是除班长外第二个坦荡的祝贺。 成绩单的一角被我捏皱掉,被随后而来的宁烨跟班一把抢去。 一声“WOC”平地而起,这个聒噪的人恨不得全部的人都过来瞻仰我的成绩单。 我那成绩单的确很漂亮,即便这么多年我都还能记起上面的每一个数字和汉字。因为这成绩单,换来了宁烨难得一见到服气。 宁烨说,他还以为自己是失误了,看来就算没失误,这状元也没他的份。 我可真不在乎这状元。 跟班以收藏为由,把我和宁烨的成绩单搜刮。我不想说这让我有多大怨念。 不过到头来,这张成绩单还是收入我囊中。如果宁烨能发现我所提到过的东西,那一定也看到那张本该在跟班手上的成绩单也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箱子里面。 男孩子的友情并不比女孩复杂,不过一张成绩单,跟班就把我归到自己人里面。不过这里面有几分宁烨的面子就不知道了。 我厌恶喝酒,有个视烟酒如命的爹让我恨不得离这些东西十万八千里远。不过我还是委婉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看着一群半大的娃儿喝得热火朝天。 宁烨也喝,餐桌上的人都满脸通红,他却笑得一派自然,不上脸,也不多话,和我一样,像个旁观者。 跟班喝多了就起哄,数起宁烨的桃花。这可真让我恼火,不过我最擅长装模作样,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八卦,心里却恨不得上去缝了人嘴巴。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遏制住这股冲动,偏头看宁烨,那人白着一张脸笑,平日避如蛇蝎的话题现在却一点没有不耐烦。 我艰难的想要寻找到一点隐藏至深的不悦。 没有,宁烨任凭大家开玩笑,把他身上的无数桃花当成笑话一样供大家做谈资。 难以形容的失望,我既不想宁烨把那些人当回事,也不想他被当做别人的所有物,即便只是口头上的玩笑。 程凉凉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可真高,看来这帮男生对这个女生兴趣颇大,起哄声夹杂着对宁烨不解风情的抱怨。 啊,我终于知道那个抱着宁烨运动服,敢在校门口拦人的女生叫什么了。这么凉薄的名字,一点不适合宁烨。 跟班显然喝多了,那颗对美人觊觎的心已经藏不住,宁烨却一点没有夺人所爱的自觉,白着脸靠在椅子上笑。 宁烨喝醉了,这个发现让我之前的气闷一消而散。我从不跟我醉酒的疯子爹一般见识,当然也不会对装得一本正经的宁烨有所芥蒂。 这晚我第一次知道一个人的手能在大夏天里泛寒。 宁烨不知道他握过我的手,这是我小心翼翼偷来的。 小馆子的人走的差不多,这一桌还正热闹。我大着胆子戳了戳只知道笑的人,手还没放下就被捉住。 干什么。 宁烨皱眉问,手还是抓着我不放。 我胆战心惊的想好措辞解释,没料到宁烨自己先回答了。 江柯啊,别弄,痒。 我什么都没说,怕一开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我的手。 带着凉意的手,把我一颗燥热的心死死压制住。这种感觉实在太好,恨不得就这样天长地久。 当晚的一切,都成了我最珍贵的酒酿,在记忆里越悠久,就越醇香。 我知道你去七中了,说不定开学我们就是同学,不过江柯你怎么这么深藏不露啊。 宁烨似真似假的话在我耳边,我知道他不在乎我的回答,我也确实没说话,只听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 我报了七中,从知道宁烨要去这个学校就考虑过其他选择。 当他说他知道的时候,我意识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想我这辈子都逃不过宁烨这个魔咒。 不管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从宁烨注意到我,我就知道,我可以前进了。 ☆、第 22 章 XX09年8月19日 我搬家了。 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惊鸿一瞥开始,我就计划怎么才能住进那个宁烨从没确切告诉过人的小区。 三年我才终于知道宁烨在C市的所在。 我曾假装不在意地翻过那份写着宁烨两个字的学生档案,看到住址栏的庆丰镇和父亲栏的空白,我知道宁烨身上藏着从未视人的秘密。 我日日强迫着坚守良心的最后一点底线,不至于让自己成为一个跟踪狂,满足越来越难以控制的独占欲。 真是段煎熬的日子啊。 不过都结束了。 宁烨以为初中结束,放松了他隐藏至深的戒备。我只能说他太大意,在小心审慎方面,宁烨还是比不过我。 通知书寄到学校,可还是留下了以防万一的家庭住址。我该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呢?唉,看吧,连老天都要帮我一把,让我恰好这一天接到学校的邀请,回校留下我光荣的影像供学生家长们瞻仰,又或者,让宁烨恰好因为转播的球赛推迟了本该一起参加的留影,总之,这恰到好处的机遇巧合,让我看到了压我通知书下面另一封一模一样的通知书。 当我那暴发户爹后知后觉的知道,他的儿子又给他带来莫大的吹嘘名头时,高兴地简直要飞上天。 这是个好机会啊,刚刚完工的工程让我爹又大赚一笔。这两年他可是春风得意,就连宁烨住的那个高档小区,还是我爹刚来C市接尾的工程。 那个以隐秘和保卫性强大做卖点的小区,让我爹在C市站稳了脚,也让我从已经不算小的房子住进越显空荡的复式公寓。 这是我爹的喜好,一切以大为准,坝子村那栋独一无二的三层小楼就是个好例子。那栋有上十间空房间的房子,只住过我和我爹,哦,以及那只死无全尸的丑狗。 本是建给我那据说美貌非常的妈,结果一点没讨到城里女人的欢心,当了一栋废弃的空楼,成了坝子村数一数二的笑话。 我这暴发户爹倒是不放在心上,作风一点不改。可惜他还不至于能在C市买栋别墅,不然也不会还在这种颇上不了他眼的公寓里。 不过我毫不质疑我暴发户爹能让我住进这个他接手的第一个工程里,事实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当我豪气的爹问我要什么奖励时,我豪气的要求换一套房子。 反正他住家里的日子又不多,换房子到哪里实在不是个值得他伤脑筋的问题。 我唯一需要担心的问题是,宁烨会不会也像我这么抽风搬家了。 事实证明宁烨是个正常人。当我和我爹效率奇高地搬进这小区的第一天,我就从窗户里看到他进入对面的公寓楼。 将近两个月的阔别,我终于满足的放下心来。 我一直在试探宁烨的底线,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看到我出现在他的秘密领地时的表情。 不过这到底止步于脑子里疯狂的预演,我格外迷恋那段时间的亲近,尽管它一点也没有不同于宁烨的中央式温暖。 我战战兢兢的维持这个界限,心里很清楚底线打破的时候,这种安逸的交往就一去不复返。 我得说我进入了又一轮煎熬。从这个时候起,我才觉悟,盯着宁烨,我内心的沸腾就不可能有结束的一天。 好在我们愈来愈近了。 ☆、第 23 章 XX09年9月30日 七中真是个好学校,胆大任性地让人爱恨纠缠。 如果不是这个所谓的弘毅班,我想我学生时代永远也无法成为宁烨的同学。弘毅班是个集中全校最好师生资源的班级,按跟班的话来说,我和宁烨进入贵族阶层了。 有时候特权阶级的确是个好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个班级是通往全国最好甚至是接通国外教育的通行证,对我来说,这只是靠近宁烨的又一个好机会,更何况,它不仅帮我剔除了跟班,连程凉凉都没能进来。 我想起那段时间日思夜想的忧虑,市一二名要如何才能分到一个班里呢,这是个问题,值得班主任打起来的问题。 唔,利益永远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看吧,连学校这种地方,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要创造最大的价值,当然要把最好的集中在一起呀。 七中此举颇得我意。 这么多年我只知道宁烨非同一般的受欢迎,却没见识过宁烨到底是怎么俘获一大批人的痴迷,难道一张符合大众审美的脸真有那么大魔力?我一直不承认自己是被宁烨那张脸迷惑,这种肤浅的理由显然不适合我这么薄情的人。 不过事实证明,我虽自视甚高,但世人确实很肤浅,更何况他还难得走的是亲民路线。 走了原来的跟班,自然有前仆后继的接替者,没了程凉凉,也还有黄某某。从宁烨挑起班长的梁子开始,我就知道这高中不过又是初中的循环模式。 我一贯的低调,只是换了个更近的角落注视他。不,并不是我孤独的等待了,别人家的班长也成了我的,我能安然享受他不多的关注,还能适时的表现自己的无助。 我顶着状元的头衔进来,在入学摸底考试中却堪堪排了个中等。好多人大失所望,也有好多人幸灾乐祸。 宁烨一脸慎重的找我聊天,心怕伤及我丢失状元的面子。 唉,我的内心哪里有这么脆弱,这点损伤还不及他每天路过小区外的咖啡馆却从没注意到我来得重。 其实成绩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宁烨并没有因为重回第一高兴。他在第一时间回头看我的方向时,可真够我好几天睡着都笑醒。尽管我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因为我在宁烨心里是个孤僻敏感的并且需要照顾的好学生。你看,也就只有这种受伤的时候他才能想得起我来。 无论谁看来,这等打击,对我都该有多大啊。宁烨这个好班长,考虑的素来周到,怎么能让我太想不开。 看的太清也是件很难受的事,这种时候,我对自己这种无师自通的自知之明十分反感。 开学这么久,宁烨从没发现他和我回家走的是同一条路线。没办法,宁烨的世界被太多东西充斥,我还算不上什么。 不过今天,宁烨有点不淡定了。 从我们放学一起离开校园,到一起上同一辆公车,再到同一个站下车,宁烨虽觉疑惑,但还能脸带笑意地跟我聊学习,聊人生。我适时地表示自己在某些科目上的困难以及对高中学习的不适应,这种小小的谎言,在我那被宁烨看来惨不忍睹的成绩单的证实下非常可信。 宁烨不好为人师,至少我很少见他有过这么不厌其烦地跟别人传授经验,这让我多少有点沾沾自喜。 这种淡定等我们快到小区门口时被撕破。宁烨多次的欲言又止和明显的心不在焉让我思考了一下到底该到哪里止步。 我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他不想让人知道他的住处,尽管这其中的原因我不了解,但他显然对这件事十分排斥。 这让我有点难受,我不愿意骗宁烨,很多时候我只是选择让某些事不被他知道。尽管大部分事情躲得了今天,躲不过明天。就算我知道迟早他会发现我住在他对面的某层楼上,就如最后他肯定能发现我当成宝贝一样的箱子里的秘密,了解我隐秘的心思,嗯,也就是现在,我还是选择自欺欺人,非得等到迫不得已那天,也或者是,他愿意面对的那天。 我在回小区必经的咖啡馆停下,告诉他这是我每天做作业的地方,今天也不例外,顺便还表达了自己对他的邀请之意。 这不是谎话,宁烨每天回家很晚,而这路口是他必经的地方。往上是我的新家,往右是去学校的路。我最爱坐在拐角的窗口,大大的玻璃窗能让我第一时间看到从右边拐上来的宁烨。 这话显然让宁烨松了口气,他怎么能放过这等机会,尽管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些事不用说才能维持住现在的平衡。 我拿着几张试卷,看宁烨头也不回的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尽头,才走进了咖啡馆。 这近乎落荒而逃的举动让我一阵好笑,到底什么事值得他放弃周到圆滑的世故,毕竟照宁烨正常的举止来说,或许应该请我进他家喝一杯茶,讲完错题,最后或许还能吃上一顿晚餐。 唉,这只能是想像了,就连很久之后我们已经在一起,我也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他神秘的家,更别说吃上他美丽的母亲制作的家庭晚餐。 我拿着几张试卷,一边想着怎么把这几张卷子克扣下来,一边抄写宁烨答得近乎完美的答案。 ☆、第 24 章 XX09年11月23日 很多时候,秘密确实值得保密,无意知道的人往往比秘密所有者更难堪。 我不知道宁烨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起码这是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尽管最后证明,它也不算坏事。 十一月C市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C市申请的国际博览会成功,一件是地产大商王氏股价暴跌,C市地产市场紊乱。 两件看似跟我毫不相关的事,没想到都成了影响我今后走向的大事。 23号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如果没有在这天即将结束时让我目睹了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 十一月的天,六点半天已经擦黑。我毫不怀疑我装修精良的复式小公寓还是漆黑一片,丝毫没有早点回家的必要。 不过这天让我意外了。 从我看到我那回过这公寓次数只手可数的爹,居然在小区门口看戏我就应该知道事出有异。不过很大程度上别人的大事于我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打算快速走人。 这回我爹可没如我的愿,他说什么,他们集团的老总有个私生子,好像是叫什么烨的,上次和他吃过饭那个同学也叫什么烨来着,唉,是不是就是那个样样都很不错的同学啊! 看来宁烨的确给我爹留下了深刻印象,这么一个除钱以外万事不上心的人,居然还能记得一个和他一起吃过饭的学生。 我对自己知道这件事之后表现出来的淡定一点也不惊讶,甚至对我爹说的主人公没有一点怀疑,这个人除了宁烨别无二人。 看吧,宁烨使劲捂着的东西,果然没什么大不了。 很显然,这只是我的单方面看法。我无法衡量一件于我而言微不足道的事在任何其他人心里是个什么分量,包括宁烨。 我爹说的不错,这场戏的主角很快就出现在我们眼前,宁烨和他母亲出来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拦住。打扮精致得宜的女人,挎着一个明显价值不菲的手提包,拦在一脸冷淡不耐的宁烨面前。 我爹适时的给我科普,这是老板娘啊,狗急了也得跳墙,你看这女人现在急了都敢追到别人家里堵人,这小子就是你那同学嘛,我就说这小子不简单,啧啧,原来还是个龙太子。 唉,事实来得如此简单,我这颗心依然波澜不惊。如果我懂得见好就收,那我就应该拉着我爹及时离开,而不至于被人逮了个现行。 那女人嘴里骂着小畜生,狐狸精,在冲上去拉人的时候被宁烨一把扯住提包。宁烨把提包丢到一边,眼里的冷漠喝嘲讽看得我一惊。我直觉不应该留在这里,不过为时已晚。 那女人愣了一瞬后又要冲上前去,我爹看戏的心终于不满足,急于上场去充当个和事老。 我死水一般的心终于起了点涟漪。 宁烨直直望过来的时候,我甚至条件反射的扯了个笑。这个我练习无数遍的表情,该有多不合时宜我已经不愿去想。 那个看得我胆颤的嘲讽和冷笑,终于还是给了我。 这可真不是个好事情。 我爹还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他的两个老板娘,我还能冷静地分析我爹的失策,两边都得不到好的事也就他愿意去参一脚。 很快就有保安来,我爹功成身退,拉着我上楼。宁烨的白色T恤在重重树影中若隐若现,还有几个姗姗来迟的人拉着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离开。 正太子也来了,我爹说的。 不过我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该怎么办,这个问题好久没出现过,在宁烨陌生的表情之后,我明白,我得重新考虑这个问题。 我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冰凉的手也一起提醒我,事情大了。 ☆、第 25 章 XX09年12月11日 在我终于从多方面弄清楚宁烨的所谓秘密时,宁烨已经持续一个周没和我讲过话。 报纸上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消息由不得我不搞清楚,更何况,我还有个拥有一手消息的爹。 宁烨算不上个藏得太好的私生子,甚至他的存在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王氏老总的中风,把本就针锋相对的家族斗争推向□□。 说起来简直恶俗狗血,基本是每个富豪的标配家族史。这事放在任何人身上我都不会在意,甚至于发生在宁烨身上于我也不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得坦白,在宁烨真正愿意告诉我他的故事之前,我从没对这一八点档恶俗剧有一点兴趣,也没对宁烨有过一丝一毫同理心。 我唯一觉得害怕的,是宁烨连个旁观者的角色都不给我就把我判了死刑。 外面闹得满城风雨,宁烨依然能在学校装得云淡风轻。宁烨还躺在医院的父亲保密工作做得很不错,至少在满城猜疑的情况下,除去那天在小区的风波,宁烨的生活一点没被打乱。 倒是我,被这毫不期待的揭秘弄得忧心忡忡。 宁烨啊宁烨,你不知道这一个周的无视足以抵过我数千个日日夜夜孤独的注视吗?我到底对宁烨狠不下心,所以他从来不知道我几近夜夜难眠的一个周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 这对我来说几乎是无端的迁怒让我终于等不下去。我苦笑,我自诩良好的忍耐终于还是被宁烨逼到极限。没有人在享受过温暖后能再次忍受彻骨的寒冷。 让我算算,之后我一共被宁烨二次伤害过几回。 啊,第一天,是被无视,这不要紧,毕竟有了前几天的铺垫,我还算驾轻就熟。 第二天,我惊喜的逮到他独处的时候,虽然结果也不算好,应该说很糟。 有时候我觉得宁烨把我拿捏地恰到好处,不然怎么会清楚,只要有外人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呢? 我想问问有什么了不起,也想问问我算个什么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连个好脸色都装不出来了。 不过我怎么说得出口,在宁烨厌恶的眼光中,我连在他面前最常用的笑都快做不出来,更别说这明显带着赌气的话。 我说对不起,不诚心不诚意,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我还能说出口。 这话似乎有些失误,宁烨讽刺地反问,对不起什么。 宁烨啊,如果我知道对不起什么,那事情很显然好办了。我觉得自己无辜,宁烨也很清楚他在无理取闹,就是这样的循环,让我丝毫找不到出路。 只是因为在不恰当的时间我出现在了那里,不走运地成了他急需泄愤的对象。唉,我多担心我的好运再也没有,就这样断送在一次无辜的意外里。 我苦笑,宁烨却冷笑。 江柯,你没什么对不起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和一个见过我最狼狈模样的人有任何关联。 看吧,宁烨什么都清楚,他只是不顾一切地放弃任何打乱他生活的人。我只是凑巧成了那个人而已,不是因为我是江柯,也不是因为我们关系不一样。 这多打击人啊。 我曾经笑着跟宁烨提起过这件事,问他如果我真的再也不去骚扰他,结果或怎样。 宁烨没有回答,用吻把这个问题扼杀在一触即燃的欲望里。 答案多明显,我很清楚,如果我不抓住机会,我的生命里将永远失去他。 我对自己的冷漠很有自知之明,明白真正了解宁烨的底线是不可能了。我甚至想过把自己在别人眼里格外悲惨的生活添油加醋地告诉宁烨,或许还能为自己博得一点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不过那算什么,我很确定宁烨连听完我那乏味可陈的故事的时间都没有。 有时候最笨的方法是最有效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相信上天眷顾锲而不舍的人,无论在哪方面。 别误会,我不是指锲而不舍地等待,有时候等待一个人回心转意实在不太明智。 适时的抓住一瞬即逝的机会很重要。 ☆、第 26 章 XX09年12月12日 C市的冬天温度不低,只是湿冷,恰好正配我调理不好的手腕。 我寻找最好的角度,等待宁烨一来就能看到我最脆弱的模样。隐忍而一眼不发,很对宁烨的胃口。 不过今天,我没等到宁烨。 直到天全黑透,我才死了心,收起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可怜模样。唉,我多少有些失望,起码这么多天,我还能享受一下课堂上被忽略之外的特殊待遇,没想到如今这权利也被剥夺了。 我还在想宁烨换了那条路躲开我,照理说他根本不会有这么个闲工夫把我毫无存在感的等待当回事。 看我多有自知之明,因为事实从来不容我多想。 时间已经不早,我没有选择坐车,走在灯火通明的都市思考人生。 人流车流不断的C市莫名让我有种回到庆丰镇的感觉。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对那个地方的感情没有想象中淡漠。 宁烨很多次走在我的前面,他在人流中,我在人流外。 不过现在,我依然在人流外,他却不知道跟着人流去了哪儿。 我知道自己走到了绝境,从前我不会把这种境况当成绝境,没和宁烨有更进一步的联系让我对拥有他怀着一种盲目的自信。然而一切都不一样了,当我终于走出一步,却猝不及防的被打退回甚至于比一开始还要遥远的地方时,我很难控制内心喷薄的绝望。 如果老天总是这么不给人路走,那这个世界估计会很没意思。 我还能对这个世界满怀热情的活下去,就是因为他总在最后一刻给你机会。 我没想到接近八点的时候还能看到我以为今天一定没机会再见的人。 宁烨一晃而过的身影让我顿时忘记前一刻的伤怀,甚至于不记得为什么生出这么些无谓的想象。 无数例子证明,一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是没机会摆脱真正的痛苦根源的。更何况,好多人甘之如饴。 宁烨的身影只不过一闪而逝我就能确定。我跟着人闪身进入小道,一路走进城中心老旧的居民区。 老居民区透出来的灯光和说话声,让我久违地感受到人间烟火味,宁烨在前,这滋味又让我生出长长久久的感觉。 好在隐隐泛疼的手腕提醒我不该继续在外面闲逛。 就算再梦幻,我也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宁烨走的路越来越偏,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脚下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行道。 在有一个拐角的时候,我被抓了现行。 我打赌宁烨在宁烨用手蒙住的手下,我的嘴角一定是扬起的。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宁烨咬牙切齿的声音近在耳畔。看起来我的举动很是惹烦了人。 宁烨没放开我的嘴,应该也不是很在乎我的回答。 到下一个路口,你随便进一栋居民楼,十分钟之后再离开。 我对宁烨莫名其妙的安排摇了摇头。看来是遇到什么难缠的事了,我以为我已经是他最难缠的这种想法果然不应该有。 江柯,我没和你开玩笑,现在我的处境很危险,你不该掺进来。 这话说的,那我更不能走了。 我在宁烨面前向来沉默寡言,敏感听话,这么多天的固执算是让他了解到我部分本性,三言两语打发不开我估计也在他预料之内。 我不太适合做你的朋友,你这么聪明,应该看出来我只是找个借口疏远你罢了。 啊,这样啊,我还真没看出来,是我越线了?原来我对自己的定位居然不是很准确吗? 宁烨放下捂着我半张脸的手,我不用看也知道本来冻得发僵的脸应该是红光满面的。 余光里几个黑影让宁烨绷紧了身体。我虽不清楚前因后果,也该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情况。 我笑笑,从角落里走出来,往前面的楼道口去。 我和宁烨身高差不多,身型却相差太远,浦一出来,根本没引起外面几个人的注意。 正和我意。 我在昏黄的楼道里快速划开手背,垂下手等血流到指尖。左手边的这户人家很热闹,我猜正在宴客。但愿有力气的男人能够多几个。 很快我就带着人从门口出来,报警的人,询问的人,一时之间昏暗静谧的小巷子热闹非凡。 我随意用围巾把手背裹起,趁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宁烨很显然已经不再原地,我不清楚还有多少人,不过很快整个小区就会陷入惊慌之中,热闹起来的地方,我不用过于担心宁烨的脑子是不是应付的过来。 我欣慰的在破旧的小巷里穿来穿去,心里对宁烨的佩服更上一层楼。在这种没住过半把年没法记住路的地方妄图甩掉人,自己还能不被绕晕实在不是件易事。 但我意识到已经走过两次同一栋楼时,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还是挺想快点离开这里的,至少该去找个医生了。划开的伤口不小,为了营造起足够骇人的情况,我还算下得起手。我倒也不是觉得疼,就是黏糊糊的麻木感让我很不好受。 你还要转多久。 这声音犹如天籁。宁烨啊宁烨,你可真狠得下心。这话让我肯定这人早就跟着我瞎转了。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尽职的小区保安赶人了。 宁烨那一副温和礼貌的面具又戴上来,三言两语抚慰了被一个满手是血,惨遭迫害的少年所吓到的大叔。 你可真有本事,整个小区都出动了。 那可不是,谁能想到一向平和安宁的小区,突然冒出一个被囚禁迫害的学生,更何况,我疯疯癫癫的话语里面,多少透露出这还是个长期蜗居在此,组织庞大的犯罪团伙。 我安心的跟着宁烨走,连手上的不适都没甚存在感。 前面有个旧而不破的篮球场,孤零零地一个球框,左右还摆着两个长椅。 宁烨看来是不急着回家了,正好,我也不急。 很久都没人讲话。这在宁烨身上可不常见,不过我也不意外,毕竟我们已经撕破脸,在我面前确实可以释放本性了。 难得我还能以此为乐,品出点与众不同来。 久到我以为宁烨打算在这里坐通宵的时候,宁烨突然出声了。 走吧,该是时候了。 宁烨开机,几乎是立即就有电话进来。 只听见他简单地回答几句表示没事就挂了电话,下一个电话进来时又见他干脆利落地关了机。我算是知道在这里干坐着的意思,估计在这里面兜圈子也是他计划里面的事。 我能想象外面找人找得快疯掉的模样,王氏小公子的命可金贵。 唉,又是多此一举,可怜我又泛疼的手。 分手之前,宁烨说了句对不起,我连手上的伤都没让他发现,这对不起比我之前说的更让人找不着头脑。 再说,都是我自愿的,实在谈不上这三个字。 我笑笑,见人进了楼道,转身把染血的围巾扔进垃圾桶,马上十二点了,我摸不准社区里的医院还有没有人,犹豫是该上楼还是过去碰个运气。 江柯。 去而复返的人站在不远处叫住我的名字。 唔哦,宁烨啊,这回我的确没有苦肉计的嫌疑,是你非要凑上来的。 ☆、第 27 章 XX09年12月13日 宁烨明显愣了一下,既没说话也没动作。 我多此一举地把手往身后藏。血淋淋的应该不算好看,少看一眼是一眼吧。 我淡定地问什么事。连个挡风的东西都没有了,站在冷风里实在不好受。我无比后悔自己的一时手快,哪怕晚一步也不至于这么受罪。 宁烨走过来的这段时间真是长,久到我以为他根本不想过来。 你就是这么把人引出来的。 不然怎么样,原谅我这颗脑袋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 江柯,我不住在你的脑子里,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唉,看来宁烨有些生气了,不是被撞破秘密时候的恼羞成怒,这种自然而然生出的怒意甚至不能被轻易发觉。 我干站着,思考让宁烨生气的成分里面,我自残的因素占了几成。 就算我一言不发,沉默到底,宁烨终究难过自己那关。我知道哪怕他心里再不高兴,也不可能把我丢在原地。 宁烨是个心软的人,就算他扯破脸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宁烨把我带到社区的医务室,万幸还有人值班。 值班的是个大爷,看了半晌我那可怜的伤口,不由分说就要让家长过来。我很理解大爷的谨慎,半夜三更两高中生顶着一条被刀子割伤的大口子,说什么也不太合适。 宁烨可真擅长处理这种问题。一出见义勇为的好戏在他嘴里娓娓道来,我笑着听他讲故事,别说是大爷了,就连我都觉得我这伤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得来的。 不过大爷也不是好蒙的,任你说的天花乱坠,硬是要让家长过来。 于我,要不要家长来实在是没什么差别,反正最后肯定是没有家长来的。 可宁烨显然不这么想。 那句“我是他哥”出来后,我已经没心思听他胡说八道。 第一次听见这话的感受绝对不能和此后宁烨当做玩笑话说相提并论。我想我是太缺爱了,宁烨这么一句不上心的话,足够我数年来翻来覆去的品味。 直到我回到阴冷漆黑的空房子,手上缝针的麻药才慢慢失效。疼痛提醒我今天,哦不,是昨天我经历了什么。 我想我和宁烨和好了。从此以后,没有人比我了解更真实的他。 早上的课我照常去上,宁烨意料之中的没到。昨天的事,今天该算账了。 网上的爆料来得很迅猛。没有人注意到老师播放课件时跳出的消息,除了我。 王氏集团股权变更,私生子占半边天的新闻在首页上出现,我拿过被同桌捡起来的水性笔,眼睛恨不得把投影盯穿。 还好,并没有出现宁烨的照片。 这是个分外煎熬的下午,等到终于下课,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进了网吧。这种除了小学时费尽心机要拿宁烨肩章才进过的黑网吧,实在不讨人喜欢,我还能分神想是时候让我那暴发户爹跟上时代发展。 宁烨的消息一点没被透露,这个结论在我浏览完几乎所有王氏集团的消息后才得出,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真的放松了吗? 我近乎自虐的告诉自己,宁烨迟早得回他那大家族。自嘲地笑笑,难言的憋闷和愤怒压得我喘不过气。 回家的路那么长,我恨不得永远走不完,看不到那人,反倒少些烦心事。 不过宁烨素来不愿让我好受,生平头次不想看到他,他非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坐到平日最常做的位置,能从最佳的位置看到路过的宁烨。安静的看着从我面前走过几十回的人现在竟然坐到了我的面前,实在是让我想都不敢想。 不过都发生了。 我帮宁烨叫了一杯咖啡,静静等他开口。 唉,难道他不住在我脑子里我就得住在他脑子里吗?当我意识到我以往的招数不管用的时候,只得开口。 宁烨笑,你会说话啊。 看来今天心情不错,不过很不凑巧,下午3点半之后我的心情实在不算明媚。 托了我这只手的福,宁烨还知道在他忙碌的日程里空出一段时间给我。同样是因为手伤,一年多以前我还能为此感天谢地,没想到一年多以后,同样的待遇已经无法满足我。 我从没想过探听宁烨的秘密,如果真相来得不那么美好,我宁愿不知道。 况且宁烨并没有做好袒露心声的准备。 今天有作业吗? 啊,这种时候宁烨还能把重心留在他伟大的学业上,不愧为老师的好学生,同学的好榜样。 我把作业拿出来,自己都想不通到底怎么会把宁烨的书本带了回来。真是可怕,潜意识里,宁烨已经渗透到这种地步。 宁烨挑眉,这略显轻浮的表情看得我心一颤。 罢了罢了,离开的情况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担忧的,人实在不能太矫情,见惯了骄阳还不让乌云出来了吗? 江柯,你可真会享受。 宁烨窝倒在座位里,舒服地长叹口气,平日一丝不苟的人任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书本。这副模样看得我又心旌微动,平日的效率大打折扣。 我第一次看见宁烨睡着的模样,在这个咖啡馆厚实的棉布躺椅里。 睡着的人和醒着一样,一身柔和的光华让我再没有心思做其他事。 直到打烊,我才恋恋不舍地把人叫醒。 摊在面前的练习册一如两个小时之前,我低头苦笑,有些人的吸引力实在无可取代。 ☆、第 28 章 XX10年1月21日 期末考结束调换了位置,我毫不意外自己会成为老师重点关注对象,从最开始自由选择的最后一排调到第一排,是班主任对我这个前状元的特殊关照。这是我权衡良久做出的决定,怨不得任何人。与其受绝大多数人的关注,一个人的关注往往好接受许多。 当然,这事能把宁烨的目光引过来是一箭双雕,而把他人也拐过来…… 这发展确实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我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一个月以来的进展,饶是我对宁烨持之以恒地数年关注,也把握不太住宁烨的脑回路。 太近了。 宁烨突如其来的示好这让我莫名的不安。 我知道有些事撞破了就没必要装,按宁烨的性子之前选择把我排除出去很容易理解。可惜他没想到我实在不是个好对付的同学,甩不开,躲不掉不说,还能撞见他精心设计地苦肉计,更何况,我反而成了他这套子里的受害者。 这不算什么,我自认自己吃得苦,区区小伤简直不足挂齿。 我很清楚宁烨并非表面上的好人,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他的处事原则看起来完美无缺,实则简单粗暴。 俗语言君子之交淡如水,这话形容宁烨不算贴切,倒也可以一用。不过宁烨往往神通广大,给人造成愚不可及的错觉。 从我知道自己转瞬就成了过眼云烟我就隐约明白,宁烨眼里没有特殊待遇,妄图把自己摆在金字塔顶端的人不过是陷入了一场美丽的误会。 宁烨乐见其成,任由众人在其中自得其乐。这是他的本事,我无话可说。 越来越近的距离打碎了我沉浸在分享宁烨小秘密的美梦。当我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已经深陷这迷阵许久,我冷汗涔涔地开始反思。 我终于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悖论,如果说我一直追求的是离这个人更近一点,甚至说,就是成为那个于他而言特殊的人,那么现在的发展很是顺利,可我又很明白,这不符合宁烨的本性,或者说,这件事本身带着不可行性。 我开始想,如果结果注定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虚幻,那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所求是何。 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如果对信仰出现信任危机,那信徒很显然会陷入迷乱。我没把宁烨当信仰,我只是忽然不知道自己把什么当成了信仰。 期末考结束的这天下午,是这一个多月唯一一次我的对面没有人坐着打盹。我难得能够保持脑子清醒地思考。 13号之后,一起坐在咖啡厅靠窗位置似乎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行为。宁烨很忙,从前我需要在咖啡厅坐到接近七点才能在蒙蒙夜色中看到他清瘦的身影。从右边转角拐上来的时间不足7秒,却是我一天中最享受的时刻。 这种享受,超出任何更近一步的接触。 我初时不理解。在宁烨第一次大大咧咧地在我对面的卡座坐下,很是豪放地放下一摞书,然后像往后许多个日子一样,把整个桌子铺满,我尚且能强压下跃起的震惊。 好在我从来表面功夫不差宁烨,镇定地好像理所当然,从第一次就养成了及时挪开杯子,收起书本,点上饮品的习惯,即便他这天没来也是一样。 我第一次生出逃避的想法在此后不久。因为一件已经想不起来的小事耽搁而晚到的我,明显受宠若惊地发现自己成了被等待的那个人。 帮你叫了咖啡。 主宾颠倒说的正该是这种情况。 我早就没有因为盯着打盹的人而忘记写作业的心情。 我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生出了这种和自己渴望相悖的想法。 宁烨把他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挪到我旁边后,我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的内心终于呼嚎而出。 如果只是一轮美梦,我不需要。啊,我知道了,说到底,潜意识里的拒绝和不信任让我把这一切当成泡沫,时刻等待它的破灭。 哪里不好理解,多好理解。 宁烨到底没有打破他的记录。这一天的最后我还是看到了早该坐在我面前的人。 累死,就知道你还没走。说话的人然熟稔地把桌上的牛奶一饮而尽。 看看,宁烨啊宁烨,你这副口吻可真够让人迷惑的。 我想我刚刚厘清的头绪又一次被敌方强大的干扰能力打乱。 ☆、第 29 章 XX10年1月23日 一只指节匀称,略带薄茧的手从腰脊缓缓上移,隔着薄款线衣都能感受到手上的灼热温度,也或许,是手下的那片肌肤本身的温度。所过之处带来的战栗让人欲罢不能,那只手移到颈后,再到下颌,微微抬起手上的肌肤。 带着蛊惑意味的声音响起。 睁开眼,看我。 手上的人沉浸在巨大的享受中,依旧紧闭着双眼,似没有听到命令意味十足的话语,那人另一只不知何时探寻到身下某个隐秘地方,握上的瞬间让人如坠欲海,沉浮不得。 直到柔软滚烫的唇贴上早已被摆成适合接吻的地方,始终不肯睁眼的人终于被巨大的快感冲击得发出难耐的声音,随着一声沉沉的喘息,眼前豁然大亮。 这一睁眼顺带惊醒梦中的人。 我还记得腿间的濡湿感,黏腻,潮湿,在温暖干燥的房间异常突兀。 这是我第一次遗精,伴随着一场春梦。 佛洛依德将梦看做强烈的、无意识的、被压抑的愿望的符号表达,我不是个探究的学者,无法保证这种说法是否真的具有科学依据,不过它确实让我一度迷茫的欲望找到了一个合理解释。 在我一度拒绝成为众多迷恋者之一,或者说沦为宁烨世故的手段下的猎物时,一场春梦把我拉了出来。 梦里面的实在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人。 原来我对宁烨有欲望,□□。 我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接受了这一不可辩驳的事实,不过倒还是提醒了我这欲望的不同之处。宁烨再受欢迎,到底还是只有小姑娘生出些不同的心思,我无疑是个异类。想起来,我短暂的人生里面,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背离伦常轨道的分叉口。 同性恋三个字倒不奇怪,只怪我孤陋寡闻。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这三个字不足以概括我难言的心思。那些被我迫不及待翻阅过的关于同性文化的书籍早就不知道被我丢到哪里去。我很失望,因为我发现这不符合我的情况。 常人把人类类别分为男人和女人,即便时代发展,多了个不男不女的第三性别,还是没能离开大范畴。而到我这,怕是只有宁烨和别人之分。只对同性产生爱情和□□的现象很难套在我身上。 很明显,□□这个东西,只是青春期发育带来的附加产品,把这个东西投注到宁烨身上,是件很容易解释的事,毕竟,我乏味的世界甚至找不到其他意淫的对象。 青春期的躁动是十分具有存在感的,就在我打定主意测验它的时候,它就迫不及待地把答案告诉了我。 我的七天计划在第二天就宣告失败。什么时候起我竟然耐不住两天的时间把视线脱离开那人。从第一个周末看到宁烨拿着厚厚的生物学书坐在卡座上,到单方面决定冷静七天的时间里,我很确信宁烨会一如既往的坐在那个背窗的位置。 就在我连两天都坚持不下去,游魂一样出现在玻璃窗外,看着穿着乳白毛衣窝在卡座看书的人时,我告诉自己,算了。 这鬼测验有什么用?没错,是□□,多年的执念早就不知道跟更多的欲念纠缠成什么模样了。 从书本里抬起头的人看着我笑了笑,你昨天没来。 对啊,我故意的,我在心里笑,这个地方没有你路过,跟我空荡的房子没有太大区别。 我对这个咖啡馆不存在执念,倒是宁烨养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偏爱。 宁烨不喜欢回家,这在我住进这小区的第一个周就发现了。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门,也不知道他所去何处,倒是每天都能从我那正对对面大楼的窗户里看到顶着蒙蒙夜色归来的人影。刻在脑海多年的人,只消一眼,我就能认出。 直到我这隐秘的心思宣告结束,我才知道宁烨的秘密阵地,在此之前,宁烨给我的,是一个又一个暧昧的机会。 我看到面前摆得乱七八糟的资料,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在学校永远一丝不苟的人在这里如此不拘小节。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这可是一种难得的接待。宁烨能在一个人面前露出他不愿视人的本性,实在不是易事。 我把占了大半桌子的资料挪到一边,醒目的黑字跃入眼帘。生物知识竞赛大纲。 宁烨喜欢生物学我知道,单看他每天抱着厚厚的生物学书籍都能窥之一二。 我问他要参赛。 宁烨头也不抬地嗯了声,说了句三月选拔。 我望着对面的人一时出神,如果说这么多年硬要在宁烨身上看出点外露的喜好,除了篮球,也就现在对这生物学孜孜不倦的模样表现的比较明显。 我一心未雨绸缪,苦恼参赛准备势必要把咖啡时光削减,没想到,日后这可爱的生物学倒是给了我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第 30 章 XX10年2月11日 除夕夜的前一晚,我难得在餐桌上看到第三个人。 这场景我一点不觉得意外,没有哪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熬得过苦寂的漫漫长夜,连我这毛没长齐的小孩不也开始在梦里面寻找慰藉了。 偌大的包厢只有四个人,服务员殷勤的侍候我挑三拣四的爹。旁边的女人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画着精致雅淡的妆,从始至终都带着微微的笑意。我难得钦佩起人来,把我爹伺候到舒爽得带到我面前来,可见不是一般人,不说别的,单是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就可见一斑。 千万比别误会我这么说的意思,我当然没有觉得我在我爹那里占着多高的地位,我只是太明白我爹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么个传统封建到骨子里的男人,对婚姻带着难以言喻的虔诚,他偏爱唯一,不信奉雨露均沾,情人大概换得还是勤,倒绝不会同时有两个以上。我从不怀疑他对我虚荣的母亲的忠诚,这大概是我爹和宁烨那情人遍天下的父亲唯一的不同。 这么多年来,这第一个在我面前露脸的情人,带着她浑身柔和隐忍的气质,宣告她的成功。 我唯一庆幸的是我这看似不着调的爹没让我叫妈。也不知是不是该为我那跑得早不知去向的母亲惋惜,她到底还是我这长情的父亲心里的朱砂痣。 女人进退得宜,对自己的身份一点不越矩,我觉得无趣,沉默着吃完一顿过于丰盛的晚餐。 我爹甚至没有解释过一句,外人看来是父子俩心照不宣,只有我明白,他是觉得没这必要。 老子做事,哪轮得到小子指手画脚。 刚刚在包厢里还是皇帝一样的人一出门就成了别人的哈巴狗。 我一眼就看到人群之后的宁烨。他脸上得宜的笑容,像张面具一样恰到好处。 我爹扔下我和旁边高挑美丽的女人,几步迎上那群人之首。 上位者的威严是我爹这种暴发户难以承受住的。不过是点点头就能让我爹喜上眉梢,像是沾到了莫大的殊荣。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我面前离开,我没看到宁烨美丽的母亲,倒是看到了不久前被宁烨一把掀开的女人。 轻蔑的眼神□□裸地全部赠给了我喜不自胜的爹。 我旁边的女人还是一脸柔和的微笑,一点没泄露出情绪。我对我爹难得忧虑起来,喜欢精明的女人证明他还算有眼光,就是不知道是否驾驭得住。 宁烨从我面前走过,微笑着和我爹点点头,适当地表示了一下同窗情。他素来把亲疏关系分的清明,表面功夫做得十分到位。 我爹眉开眼笑地转过头跟我夸宁烨,话里面殷切地表示希望我快点把这淡如水的同学情发展成生死之交。 我爹去了他和那女人的新家,难得还记得把我送到小区门口。我慢吞吞地往公寓走,一路林木掩映,灯火通明。 宁烨和他那美丽的母亲还在楼下就争吵起来,不对,应该说是宁烨母亲单方面的质问。相比起不久前的风度翩翩,宁烨现在的脸色可不算好。 他母亲想要拉住他的手被他灵活地躲开,我饶有兴致地看他不郁的表现。 尖锐地声音问他怎么回来了,是他爸让他回来的还是那个女人,有没有说明天让不让他过去。 唉,这接二连三的问话可真是让人吃不消,我同情地等着宁烨回答。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除去每每都能灵活地躲开他母亲的触碰,宁烨再不言语也无多余动作。 很快他母亲就歇斯底里地拿着手机往楼上走,可算结束了这一通不顾旁人的戏剧。 宁烨笑着问我看够了吗。 我不得不承认他变脸的速度常人很难达到。对他的问话我只能无言以对。 你还有个姐姐? 宁烨难得对我的私事感兴趣,尽管不是很有眼力见。 不是啊,是我未来的后妈。 宁烨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厚道,沉沉地笑了,顺便对此表示了他的祝福和对我爹好眼光的赞扬。 看看,对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我能有什么期待呢? 江柯,后天有空吗。 宁烨忍住笑,状似不经意地问我。 这可真不是个好问题,难道我还能没空? 我说有啊,大年初一的,谁不是闲着的。 宁烨说,是啊,那咱们出去玩吧。 我矜持地嗯了声,忍住内心的狂喜,看着宁烨进去公寓楼。 路漫漫,总归还是有路的。 ☆、第 31 章 XX10年2月13日 我从来不喜欢过年。和宁烨在一起之前,我是一个人,而之后,我怕一个人。 宁烨一句不知真假的话,让我在家枯坐一天。直到夜幕降临,依旧没有丝毫消息的我才突然发现,宁烨连我住哪里,联系电话都没有,我这像个等待临幸的妃子是做给谁看。 一天没吃饭的肚子实在有些难受。我很少和自己的肚子作对,饿着这种情况在离开庆丰镇后再没出现过。我深谙自己的处境,毕竟我爹以为他养的儿子天生自带自足体质,对于如此执拗而先入为主的人,我很难有扭转的机会。 唉,自作孽。如果不是饿得难受,我又怎么会无师自通。 时隔多年,我再一次品尝这磨人的饥饿感。下丘脑分泌的激素不仅带动了我肠胃的加速蠕动,也带动了我因为枯坐一天而略显迟钝的脑子。 我抱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信,甚至来不及塞块面包进肚子,就直奔门外。可见,宁烨的魅力,很大程度上连食物都比不上。饱暖思□□也不见得谁都适用。 我一口气跑到咖啡馆门口。从年三十开始这里才挂上了暂不营业的牌子,勤劳的老板今天依然没开门。 我的自信像个被一手挤爆的气球,不是慢慢泄了气,而是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自嘲地笑笑,路边的灯光把我按捺不住的难过一览无遗地投射到大玻璃窗上。刺骨的寒风给我提了个醒,我连围巾护腕都没戴就迫不及待跑了出来,生怕臆想中等着的人不耐烦。 失望的感觉即便多年后还能清晰的忆起。 我转过身,思量着该回去吃点什么东西。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江柯。 我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回头确认这个声音真是他发出来的,害怕一动作就打碎如梦似幻的惊喜。 不知道你电话,只能在这里等你了。 宁烨穿着呢子长大衣,套着一条灰色围巾,两只手分别拿着一杯奶茶,站在我面前笑。 老天,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是真的…… 就让他继续吧! 我问他等了很久吗,宁烨说也就三四个小时吧。 我又问他怎么知道我会来,宁烨说,江柯你这么聪明这个问题可以跳过了,不过你今天的表现让我有些怀疑你的智商。 我还想问他为什么等这么久都没离开,不过这话在脑子里一转怎么也吐不出来,我想管他的,人不是还在这里吗? 大概还是怕答案不合心意,倒不如留个好的念想。 我从不知道宁烨会是个求神拜佛的人,在他和我走到大明寺门口之前,我都以为这不过是顺路而行。 庆丰镇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庆丰人信佛,年初一雷打不动上山烧香,就连我那除了财神爷谁都不信的爹也少不了上山烧把高香。 宁烨在庆丰镇几年,没学了乡下人的作风,倒是把这求神拜佛的传统给继承了。 不巧,来晚了。 宁烨语带惋惜,手里还提着一把从路上买来的香。 我抿抿嘴没说话,心里却在叫嚣,那就再来吧,只要你想。 不过宁烨显然不是个太执着的信徒。 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门口蹲下身子。出门的时候天就已经擦黑,现在早已黑透。我借着不甚明亮的夜灯才辨出大门两边还分立着两座不算小的佛像。前面的香炉鼎只剩几支快燃尽的香。 宁烨拿了香出来,甚至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个打火机,十分熟练地点燃,又把一把香分成两份,然后才回头看我。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即便心不诚,也不想拂了宁烨的好意,当然,我也没从宁烨只是随意把香插入鼎中就算了事的作风里看出多少虔诚来。 我想我是露出了点嫌弃的目光来。 宁烨不甚在意地笑,菩萨哪里讲究那些繁文缛节,有心则灵。 我实在不愿相信宁烨是个向佛的人,我不得不承认,宁烨让我感到缥缈无常,就像现在,即便他还走在我左边笑,也给我随时羽化离开的错觉。我想我是把宁烨神化了,老怕他遁入空门,这种想法折磨得我寝食难安。 不过宁烨哪里有这个觉悟。这是我慢慢悟出来的道理。 很久以后,宁烨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初一雷打不动要烧一炷香。他甚至不需要寺庙,也不需要空门,就像这一年的初一晚上,就是给门口的哼哈二将点上两炷香,也算是达成这一年的任务。 人得有点信仰。 宁烨说这话的时候也在笑,无端端笑得人难受。 我知道他是太空了,就像我太空了,把他当成了信仰。 快到楼下时候我有些胃疼。除了几个小时前那杯奶茶,我这一天还没进过食,正在拼命分裂生长的细胞早就叫嚣着饥饿。 时间还早,八点不到。 以我对宁烨的了解,一眼就看出面前的人对即将到达的目的地的排斥。无意识埋头不讲话的模样,是他最常见的不高兴模式,尽管这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常见。 我问他饿了吗。 他吸了口弥漫在冷风中的饭菜香,点点头。 我说去我家吧,吃面。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一个人。 宁烨转过头看我,并肩行走的两人错开来。我见他停住脚不动,也住了脚,回过头望他。 也没什么,不去的话,也没什么。在这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中,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像是机械地催眠。 哦,好啊。 宁烨笑开了眼,重新跟上来和我并肩而行。 开门而入是一室冷寂。 我对自己还能记得开了空调,把人安置在沙发上才进厨房感到神奇,毕竟进了厨房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煮过千百回的水煮面该怎么弄。 我长吸口气,抚了抚胀痛的太阳穴,等那阵还没过去的不真实感消失,才终于打了火烧水。 这两碗面不算成功,我格外实诚地把冰箱里能用的食材都拿出来招待人,鸡鸭鱼肉样样不少,是庆丰镇最常见的臊子面,尽心尽力却没我平常功力的五成。 我有点失望的看对面大口吃面的人。 宁烨啊,你看你又拍错马屁了,与其说昧着良心吃得一干二净,还不如嫌弃地告诉我味道不怎么样。 我可真够贪心,越是不可能,越想成那个不可能。要让宁烨说出这种不见外的话,我首先得是个不见外的人吧。 宁烨说,谢谢啊,很好吃。 我勉强笑笑,一时没忍住胃里的恶心感,直奔卫生间,把好不容易吞下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 宁烨手忙脚乱地想帮忙,苦于实在不知从何下手,在一边干着急。 我说实在不好意思,你回去还是吃点胃药预防一下。 宁烨笑,江柯啊江柯,收回我刚才的话,你这面吧,实在不怎么样,哪有什么肉都往里放的啊,不过我这胃倒不至于像你这么不经折腾。 我当然也不至于这么不禁折腾,还不是赖他愣是让我茶不思饭不想了一天。 宁烨给我一杯水,让我慢慢折腾。等我缓过劲出来,已经看见人收拾好厨房。 宁烨说他也不好吃白食吧。 我说没有,心里却想就是要你吃白食啊,这把人情账才不好还。 沉默了一会,宁烨说他该走了。 我说哦,再见。 开关门声接连响起。我怔怔地,回过神来把宁烨接的那杯水一口喝净。 我想这是里程碑式的进展。 ☆、第 32 章 XX10年2月27日 元宵还没到七中就已经开学。 这倒是件好事,比起三天两头不见宁烨人影,学校规律的作息安排深得我意。宁烨初时把课位搬到我左手边时莫名的排斥早消失不见,侧头就能看到状似漫不经心地听课的人有意无意地转笔,这在一个假期之后让我只觉得庆幸。 我这才若有若无品出些愉悦来。 水性笔咕噜噜掉到桌下,直到宁烨脚边才停下。 我心底感叹连笔都深知主人心意,非要到宁烨脚边才甘愿。 宁烨挑眉看我,我装作认真听课的模样,既不想承认自己转笔的功力有所欠缺,也不想错失这么一次亲密接触的机会。 宁烨当然不是个连举手之劳都不愿帮忙的人。水性笔如愿到了宁烨略显苍白的手中,行云流水地在那指尖打了个转。 我眼角瞟到这人似乎没打算把笔送还过来,反倒拧开笔盖,在草稿本上写起字来。 这笔现在就算牺牲,那也算死得其所了。我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 宁烨把本子和笔传过来,上书: 想学转笔? 字很漂亮,龙飞凤舞的很有标志性。 我答没有。这是实话,我的确对这表示无聊的动作不感兴趣,只是能让宁烨青睐的打发时间的小动作让我很有些迷恋。 宁烨显然不信,在传回去的本子上写了个大大的问号。 我摇摇头,打算单方面结束这个话题。 我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对象是宁烨我也知道自己不是个能进入闲聊角色的人,更何况我还时刻担心着哪句话一不小心就暴露出自己□□裸的欲望,那太恐怖,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那可能会把人吓跑。 唉,宁烨不是个好打发的人我知道,只是没想到无聊的时候这症状尤其严重。 我既欣慰又无奈。自己熬出了头是件好事,宁烨偶尔的恶趣味让我有种与众不同的飘飘然。可我也知道,我确实不是个适合没事找事的人。 谁让我太认真,尤其是对宁烨。 传过来的新本子上用蓝色水性笔写着几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字。 这事得靠天赋,只会一锅乱炖的人怕是学不会。 宁烨这可真是诬陷我了,一个独立生活多年的人如果只会个一锅乱炖那怕是活不到我这么大的。别的人我不知道,至少我会因为食欲不振饿死。 我忿忿写下几个字,一点不低调地伸手给宁烨。 讲台上讲的如痴如醉的政治老师停下他口若悬河的洗脑,一颗粉笔头精准地打在还在他眼皮子底下交流甚欢的我的脑袋上,底下一阵笑声里也夹杂着宁烨的,我甚至能听到那人恨铁不成钢的骂我蠢,不过我是不会和宁烨一般见识的,谁让我的确蠢。得意忘形的模样估计好看得很。 我受宠若惊地听到政治老师叫出我的名字,我自诩低调,没想到这门课不多的老师能记住我这么一个江郎才尽的中等生。 淡定地背诵完为什么要坚持人民民主专政,转眼就对上宁烨赞许眼神,这眼神我可真熟悉。我再次忿忿地转过头。 谁TM要他普度众生得偿所愿的欣慰感,我十分肯定我这时候在他眼里像条成功学会叼主人飞盘的小狗。 宁烨很快又把本子传回来。 一点经验也没有,做坏事得低调啊。 我看着这几个字有气无力地呛他。 这哪算做坏事,你怕是没做过坏事吧。 宁烨敲了敲桌腿,我明白他这是要我从下面低调一点传过去。这人传纸条传上了瘾,可见对这政治课实在烦。 他又挑眉看人,这模样实在勾人,我难得不大好意思看人,心里想不能让他养成这么个习惯。世人不瞎,这人还不晓得掩盖锋芒。 宁烨却换了话题。 元宵节干什么。 我看到这问题才意识到已经是元宵,认真地想了想往年干什么来着。不过再认真想也没什么区别,我确实什么也没干过。我没什么节日观念,日子还不是一样过。 我问他想干什么,我配合。 我实在太了解他了,宁烨问出这个问题我就知道他不想回家,我得给他个借口。 宁烨没再回答。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不是一厢情愿是再这个元宵夜。宁烨盛满灯火的眼睛让我甘愿相信,这不是我的独角戏。 C市有灯会,在离学校不远的公园。 宁烨不声不响地走在前面,看这方向我就知道他要去哪里。我心里纳闷,宁烨这不客气起来还挺让人吃不消,我给他个借口,他不回答就算了,那现在好歹给我个参与者的身份吧。 我别别扭扭地走,一边赌气一边还得却提防着别被人流冲散,一双眼睛盯住前面那人。 唉,我这表里不一的模样直逼宁烨呀。 我没兴趣,宁烨很显然也没兴趣,绕着灯火辉煌的公园一圈,宁烨才回头说了句饿了。 能不饿吗,下午到现在还没进过一粒米。 宁烨问我语文怎么样,我谦虚地说还好。 然后就被他拉去猜灯谜了。猜对一题一碗元宵。 我十分嫌弃宁烨这蹭食的行径,脑子却灵活地转起来。 四通八达(打一成语) ——头头是道 鲁达当和尚(打一成语) ——半路出家 早不说晚不说(打一字) ——许 …… 我挑挑拣拣几个,宁烨拿着扯下来的纸条去兑元宵,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招呼我过去吃。 元宵半冷不热的,惨烈程度比我那碗大杂烩有过之而无不及。宁烨倒是不嫌弃,几口吃完,起身的时候正巧看到面前的谜面来了劲。 诶,这个我知道。 宁烨的语气带着点得意。我凑上去看。 白天一起玩,夜间一块眠,到老不分散,人间好姻缘(打一动物)。 这谜面太直白,估计谁都能看出来,能坚持到现在没被人扯下来估计是位置太偏。 宁烨被我制止用手机查谜底,前面猜了好多一个没中,我看他自信,不想拂了他面子,侧头问他是什么,却一眼撞进他笑嘻嘻的眸子里。 我心头狠狠一跳。 是鸳鸯啊。 宁烨眉梢微挑,嘴角轻扬,漫不经心地说。 那双眼除了明媚的灯火,就是我的倒影。 XX10年3月15日 人是很容易被宠坏的。这道理能让我理解不容易,毕竟我实践的机会不多。我厚着脸用“宠”这个字,大概也逾越了行为本身的意义。 我还沉浸在那双只有我一个人的眼睛里,却不知道那双眼早就移开视线。 好日子没持续太久。 我终于开始为宁烨马不停蹄的日常烦恼。 宁烨对生物的热情超出我的预期,我虽然知道宁烨愿意窝在咖啡馆很大一个原因是不想回家,可也没想到被取代的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高中生的日常已经够忙,更何况教学进度一直走在前沿的尖子班。宁烨忙着3月中的生物竞赛,一切大小事项都得给这事让开路。 我心里对这安排十分不满,面上还得装得云淡风轻。也就是从这个周起,我终于成了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好学生。 最后一排的小个子擅自做主配了把教室的钥匙给我,这可又让我受宠若惊。我理解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对方不愿意每天晚上七点还坚守在这个没有晚自习的教室,当然,背后有没有宁烨的背书我就不清楚了。 我想我是被宁烨感染了,不然怎么能笑得那么虚假的对这个多此一举的同学表达我的感激。 六点半除了高三生有晚自习,学校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 三月的细雨,缠缠绵绵下个不停,黑压压的天一如我近几日的心情。 这可真不是好现象,我这么得寸进尺,谁来买账啊。 我写完作业,无聊之际顺手把第二天的课业一起预习了一遍。效率高的出奇。 宁烨的格子伞规规矩矩地躺在抽屉,露出一截木质把柄。我放下手中的生物书,实在很遗憾,再看也看不出哪里吸引了宁烨。 窗外人影晃过,我只开了前面的灯管,教室里面空荡荡,一眼就能叫来人看见里面的情况。 宁烨可真是个走到哪都不会吃亏的主。前一刻我还信心满满,在绵绵延延的雨丝里等着宁烨回来拿伞,后一刻就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生面孔含羞带怯地把伞遗憾地收了回去。 宁烨拧开门把手,斜靠着门边,笑着让我把他抽屉里的伞拿过去。 看看这人,如果不是我真的头回遇上他做实验回来,他这一点不带意外的样子倒像我每天在这等着他一样。尽管事实如此,但这的确是我第一次等到人,谁都当我刻苦学习,野心蓬勃呢。 从五楼到一楼,每走下一层楼,便暗下一层楼。到了楼底,只剩下头顶上一盏莹白的声控灯亮着。 你没带伞? 我自发地撑开伞,示意旁边的人站进来时,这人才说了第二句话。 我当然带了伞啊,我这种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要是不带把伞,还指望有个友好的同学自动送上来? 我耸肩,对那把留在抽屉无用武之地的雨伞表示抱歉。 宁烨伸手把伞接了过去,温热的手指一触即放。 我笑看只比我高了一个头顶冒的人,嘴上调侃。 怎么?你不会要丢我一个人在这吧? 我故意侧了侧身,半边身子淋在雨里。 那哪儿能啊,我这是服务您呢。 宁烨把伞撑得高了些,说话间往我这边移了半步,肩贴着肩的同时,半边还没来得及被春雨淋湿的胳膊也免遭洗涮。 走吧。 我含糊着一句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出声来的“嗯”,一路沉默到小区楼下。 小弟当得十分合格的人撑着伞,说,江柯,明天我得去竞赛,不来上课了。 我说好,祝你一路顺手。 宁烨笑,带着几分倨傲,自信得一塌糊涂,不客气地说,那还用你说。 我没什么可说了,但面前的人没打算走,我自然不想先离开,固执的,不想留一个背影给这人。我不愿意委屈他,即便他没我想得这么玻璃心,或者,没我想得那么在意。 你。宁烨欲言又止的模样可真少见,我耐心地等待他说出口。 江柯,教室可没什么好的,你以后别在那坐那么久。 是啊,教室当然没什么好的,尤其是这春寒料峭的,一个人可真难熬。 我走了,后天,啊不,后天周末啊,那咱们周一见。 宁烨转身离开,渐入黑暗中的身影让我感慨不已。 这苦逼的日子可算是要结束了,我当然不乐意在那空屋子里待到最后,尤其是被等待的人是个不定的归者。 XX10年3月18日 有时候我很不能理解我爹的思想,比如娶了我妈,比如我妈跑了之后十二年未娶,比如又娶了个旁人一看顶多是我姐的后妈。 我实在没什么发言权,能被提前知会一声已经算是把我当分内人。 二婚我爹倒没再大操大办,只是在酒楼订了几桌,这可让我大吃一惊,忒不符合我爹暴发户的气质。 我还没来得及为我那爹的智商感动,就看到我那年轻貌美的后妈穿着一身红旗袍,愈发凸显她那起码有四个月的身子。啊,原来如此,我可算是明白我这后妈怎么抓住我这暴发户爹了。 我穿着一身打着我后妈精心准备的名号,实则一看就是我暴发户爹审美的红衣裳,被我爹拉着游走在我闻所未闻的亲戚朋友间敬酒。 收获无数问号和奉承回来,我红着一张脸只觉得这酒席无休无止。 今儿可算是把我这儿子和他那新媳妇一起介绍了,我爹这酒席可真是一举两得。 梦里面的世界比现实好一点,宁烨撑着雨伞,站在细雨里告诉我他要做实验,不和我一起回家了,也不和我一起去咖啡馆写作业了,让我早点回去,不用在教室等他。 一场空梦醒来,醉酒后遗症完全显露出来,除了头痛欲裂,就是不知身处何处的茫茫然。 落地窗外是都市的璀璨夜晚,我环顾一圈,除了发现是个酒店,还有就是端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年轻后妈。 我看着她起身,又端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水,放到我右手边的柜子上,终于开了金口。 你爸爸不知道你不会喝酒,今天辛苦你了。 我口干舌燥,拿过水咕咚喝下。 我这后妈对我一言不发的情况一点不觉得尴尬,坐回原处继续看她那手机。 小柯,我们在新家给你准备了房间,你爸爸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住。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我的耳边,头昏脑涨得不知道作何反应,只知道睁着双眼看头顶被我后妈贴心关上的吊灯。 我得用什么借口拒绝我爹这短暂的父慈子孝的戏码呢? 这问题直到晚上坐上我爹那车,酒气从副驾驶弥漫整个车厢,我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 我再不识趣,也在多年挨揍的经验里学会识时务,至少,现在不能拂逆我爹这新郎官的兴头。 我新上任的后妈说小柯明天还得上学,我醉醺醺的爹就含糊着下了指令,司机带着一车人回了我住的小区。 我看了眼端端正正坐在旁边的人,得了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这后妈不是常人,这不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我不清楚我这名校毕业,身家清白,智商奇高的后妈怎么走上这么一条路,我关注的人不多,可比较的人也不多,但很多年后,她都从始至终,称得上是个好女人,好母亲。 我想我是有点羡慕的,羡慕我狼心狗肺的爹,以及那个和我有点血缘关系的刚能测出性别的胎儿。 从车库下车,我找了个借口绕到外面再回公寓。 我以前以为一个人偶尔会难受,现在才发现,不止一个人不比一个人来得舒服。 大概已经十点了,我既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很久以来都是固定的作息,这些东西一定程度上我都用不上。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车里那只最新款的手机从理论上来讲已经是我的,或许明天,后天,里面的联系人就能多出面前这个人来。 宁烨提着一个塑料袋,这么居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上天待我可真不薄,半夜绕个路都能让我遇见人。 宁烨毫不掩饰地从头到尾打量了我一遍,眼里带着点常见的戏谑。这眼神,什么时候从不常见变成常见的我也记不清,倒是比很久以前那普度众生的模样看着顺眼。 我梦见你得奖了,是吗。 我先开口了,这个真正的白日梦我知道一定会成真。 宁烨笑,点点头,含蓄得不得了。 我心里是真的高兴,好像梦里面的事真的发生过一样,宁烨知道我在教室等他,满怀愧疚地告诉我他很晚才走,而不是终于在一个阴雨天为了回来拿伞才发现教室还有这么一个人。 对面的人表情变得有些奇怪,移开了原本带笑的眼神。 我止住笑,握紧耷拉在红色西裤边的手,一股冲动触不及防地升起,急切地想打破我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 气氛变得僵硬而古怪。 喝杯牛奶? 宁烨从手里的塑料袋拿出盒奶,随手递给我。 我紧了又松的手接过那盒牛奶,一时忘了刚才想要说什么,积蓄的勇气一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想我应该说的,毕竟这一顿,就晚了好多年。 你穿红色挺好看,整天穿的死气沉沉,这么一换都差点没认出来。 宁烨没话找话,我也不接茬。 我爸今天二婚,我未来的后妈成了我的后妈,对了,过几个月我就有个弟弟了,刚刚成型。 宁烨怔愣半响,最后还是笑出了声,止都止不住那种。 我不明所以,难道很好笑?如果我能对宁烨有哪怕更深一点的了解,我就知道,宁烨既没笑我,也没笑我爹,他笑他自己,笑他薄情的父亲,笑他天真的母亲。 我站在原地等他缓过气,再等他告别。 江柯,已经很好了,真的。 这事本身没什么可比性,我也不清楚宁烨说的到底是什么很好,是我爹愿意对一个怀孕的女人负责吗,还是对一个怀着男孩的女人负责?那这标准可真够低的。 好冷,你喝酒了吧,再给你一盒牛奶,早点睡,明天见。 我一手握着一盒牛奶,转身,上楼,径直回了卧室。一口气喝完,没有好眠。 撑得难受,吵得难受,亮得难受。 还是一个人住好些。 XX10年3月28日3月末C市的园艺展览已经进入准备阶段,即将到来的园艺博览会不仅是C市的一件大事,也是我触不及防的命运点。 七中是个好学校,这5个好不仅体现在一流的教学资备,高居不下的升学率,还有许多屁用没有,足够装逼的课外活动。 三年级学业够重,二年级重点时期,只有个一年级可供差遣。尖子班以丰富学生课余生活,及早与外界接轨为由,被安排到园博会做光荣而独特的中学生志愿者。 这个消息对于这个班大多数人来说不是个好消息,学校不放心一年级生,又不舍得放二三年级的学生浪费时间,只能把尖子班的学生推出去。奈何学生们觉悟太高,哪里舍得每周一天的培训时间。 宁烨公事公办地把安排通知下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无视一干人等的窃窃私语。 宁烨回到位置坐下,问我想去吗。 我当然是很乐意的,如果宁烨没有一大摊子事忙,这不失为一次良好的感情互动机会。很可惜,以之后的发展来看,这是个注定不太好的安排。 宁烨对我皮面的了解还是很到位的,即便我还没开口说话,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他说下个月还算空,老师已经点名让他带队,培训肯定不能少。 我点点头,看看,宁烨对我把我得如此精准,我都不知还有什么没瞒过他。 宁烨问我英文怎么样,问了之后没等我回答自个又笑起来,一点不见外地说我中文也没见说几个字,英文怕是也说不出几个。 这话说得我还真无言以对,尽管我英文成绩十分不错。 我指了指书桌上的牛津高阶,宁烨一脸疑问的望着我。我想我是有点魔怔了,不然怎么会幼稚到拿背单词这种事炫耀。 我说你随便挑个词语考我,M开头之前的。 宁烨似乎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才竖起拇指。 江柯,你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啊。说罢也没想要证实一下,这莫名其妙的信任让我受宠若惊,想要提醒他验证一下的心思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下课之后,宁烨难得让我等他一起回家,这事在三天以前都是我求之不得的,不过现在,就很尴尬了。 我不知道宁烨有没有发现除了在学校,我已经三天没在他眼前晃,我连一个告知他的机会都没找到,心里却怀抱着一点难以启齿的念想。 我等你发现。 不过,最后还是得我自己告诉你。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宁烨不再担心我们之间突然而来的沉默。 下楼,出校门,上公交。只是肩并肩的走,除此以外再没有一句话。 我抿抿嘴,和宁烨的放松相比,我无奈而紧张,自己都说不上缘由。 再等等吧,至少不要在嘈杂拥挤的公交车上说这么伤感的事。唉,我理解的伤感,不知道和宁烨是不是一样。不过该来的总得来。 我猝然停在咖啡馆门口,任谁都看得出来我突兀得无以复加。 宁烨走了两步,回过头看我。 宁烨,我上周末搬家了,今天估计只能和你走到这里了。 我尽可能地放松语气,试图粉饰这事真没什么的效果。 我还记得面前的人脸色迅速变化的模样,由淡然到错愕,不过眨眼之间。很难得的,不是半真半假的夸奖,也不是略带调侃的微笑,更不是很久没见过的冷漠肃然。的确是错愕,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受控制的大事。 这就够了。我想。 搬去哪里了。宁烨问的镇定,失态不过一瞬间。 不远。我说,只是方向不同,不过这半句话我没说出口。 宁烨点点头,末了笑出声,问我怎么不早说。我不知道怎么说了,说什么都容易暴露我居心不良。 江柯啊,好不容易我觉得我们靠近了,你都会让我觉得在打脸。宁烨停住话头,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我太震惊,原来是这样吗,在我战战兢兢心怕自己越雷池一步,以至于吓到人的时候,你也希望能靠近一点?我想我是想岔了,宁烨该是拿我当朋友的,知道他一些小秘密的朋友。 我不想和他发展什么革命友情,宁烨得断了他这个念想。 不早了,你回去吧。宁烨意识到多说无益,对着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句话来的人,是人都有些心累。 宁烨,我爸新婚,得体验一把家和万事兴的滋味,我多少得配合点,这儿的房子还在,我估计一两个月再回来住。已经走了两步的人回过头来,静静地望着我。 我不常笑,但这一刻笑得真心诚意。明天见吧。我无声告别,转身离开。 与正文无关 几天没登,忽然发现手机电脑再也登不上来长佩了,百度了才知道是维修过,折腾半天在手机上下了个vpn终于上来看了一眼,把电脑上码了半天才有的千把字挪过来,格式什么的全部乱了,只得一个一个改过来,个中辛酸,唉,差点把手机摔了。 我玩长佩时间不长,也不知道怎么办,如果以后都这么难折腾,那还是蛮考验人的。我写文初衷很简单,就是想把脑子里的故事记下来,很多喜欢的大大都在长佩,所以我也选择来了这里。我更文非常慢,写的也不甚好,在这里谢谢各位的等待。 啊,说了这么多吧,不是想说我要弃了,就是吧,我得找个方便点的平台。 如果小伙伴们愿意看下去,可能要挪个地方了,这文我会在晋江继续更,文名不变,作者名有点点变化。 鞠躬,再次谢谢大家支持。 XX10年4月13日 讲台上晃悠的那张脸带着指导人员要求的微笑,对面的女生操着一口不算流利的英语,模拟的讲解现场成了一台情景剧。 我怎么也看不出来宁烨对那天的事有半分挂念,如果不是宁烨失态的模样像梦魇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我都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不过还是有什么改变了。 宁烨照着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念完,在指导老师的点评声中做到我左前方,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 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不咸不淡的关系,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在我来晚的时候招呼我坐他旁边,只是像个同班同学一样打个招呼而已。 看看,宁烨小心眼的程度简直出乎我的意料,不过如果说我因为搬家的事惹恼了他,那我似乎应该庆幸自己地位的提升。 指导老师说我面部表情太严肃,语调太死板,这话博得大家一阵好笑,就连宁烨也弯了嘴角。我向来没什么羞耻心,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况且博君一笑,值了。 好不容易熬到培训结束,出了门才发现早晨开始的绵绵细雨已经下大了。 我磨蹭在最后面,等着大家离开再说。没等来宁烨伸出援手,倒是前同桌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有没有伞。 这个个子不高的女生当了我一个学期同桌,除去知道名字和捡起过一只因为宁烨掉落的水性笔,再没有过多交流。 我看了看走得差不多的人,宁烨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我从书包里拿出伞,难得地能有机会对一个人道谢。 前同桌笑了笑,又问我知道公交站在哪里不。 我就算迟钝也该知道这个平日腼腆的女孩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我不迟钝。 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人,我才慢慢悠悠到门口。 搭把伞? 我得承认宁烨的声音吓了我一跳,这人穿着一身靠在大理石柱上,笑眯眯的问我。 从这里乘214路能到宁烨小区外面的公交站,只是从公交站走到小区里面路程可不算近。 我看了看远处的公交站,前同桌还在两者之间移动。刚才说什么借口来着,我想了想没记起来,不过总归是不能去公交站的。 我只得收了伞,和宁烨一起看雨。 不愿意?我可是除了人什么也没带,你不会这么铁石心肠吧。 宁烨还能开玩笑,看起来又恢复正常了。 等会,人多。我说。 宁烨转过去看了看,又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没说什么。 想起来上一次搭伞的情况,明明没过多久,却像是好久以前的事。 宁烨仗着高出的不多点海拔,还是喜欢给别人撑伞,不过这一次没有碰到手的暧昧,连身体都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下车的时候宁烨奇怪的看着一起下来的我。 难道要我看着他从不小反大的雨里跑个十分钟回去? 我没把伞给他,自己撑起伞站到人旁边。 右脚湿冷的感觉不太好受,先前踩到路边的积水显然已经浸入网面球鞋。我想今晚不用回去了,希望这十来天,我爹多少满足了点他突然而至的天伦之乐的兴致。 住这边? 宁烨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我湿漉漉的球鞋,随口问道。 我点点头,打算送人到公寓门口再去小区里的超市买点吃的。公寓该是干净的,如果钟点工有来打扫过。 啊,那正好,请我吃顿饭吧。 我心一惊,一浪打一浪,却还得保持住表面的镇定,最后也不知道说出的那个好字有没有发颤,直到提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回到住处还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宁烨倒是没太见外,只来过一次的地方也能安然得像自家一样,当然这样说的前提是,家是平常人的家。宁烨不喜欢回家,想必对他那个家也没什么好感,这个前提也就不太能成立了。 做好两菜一汤出来,沙发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中间略去那人一次要开电视,一次要上厕所,还有一次要吃零食的折腾。 桌上还放着原本我准备当早餐的吐司和火腿肠,哦,现在他们都是宁烨吃剩一半的零食了。 我收起乱七八糟的东西,想着宁烨说看电视不吃零食怎么行的模样,心里好笑,原来宁烨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唉,满足得我只觉得不真实。 四仰八叉睡着的人实在是个巨大的诱惑。等我能看清根根睫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距离眼前的人有多近。 宁烨是真的生的好,我从来不意外那么多人被他的面皮欺骗,当然,他也不吝于用这张脸走天下。 我觉得我是受了蛊惑,很久没出现的性冲动又有点蠢蠢欲动,看着淡色的唇跃跃欲试。 我能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甚至能想象出近在咫尺的皮肤的触感,不过还不待我触及,猝然睁开的眼睛让我三魂飞了一魂,还剩两魂让我勉强保持住尴尬的对视。 宁烨是笑了,带着点无可奈何。 直到温热的嘴唇相触,我剩下的两魂又跑了一魂。 想象的触感果然和真实的不一样。我仅剩的思维只能发出这么一句感叹。 怎么样? 宁烨的声音带着睡醒后的喑哑,唉,性`感得一塌糊涂。 我盯着他淡色的唇,对这一触即逝的吻明显不满足。 吃饭吧。 我的沉默换来宁烨僵硬的话题转移。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端起饭碗的时候,宁烨状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耳尖可疑的泛红。 我点点头,当然知道。 这意味着我觊觎多年的事终于成真了啊。 XX10年4月21日 如果还有什么能阻挡我谈恋爱,自信过头的我只想到一个距离问题。不过这也不是个太大的问题,比起性别什么的,这是在不值一提。 对于自作主张回老地方住这件事,我心惊胆战两天就释然了。果然不应该把自己太当回事,我那爹都不知道一个周才回住处几次,哪里管得着他这自力更生这么多年的儿子去哪里。 不过我还是对这个维持了几天正常家庭状态的家表示了足够的尊重,光是想借口不回去就够宁烨半天的笑料。只是我费尽心思的借口,我那年轻后妈有没有放在心上就不得而知了,当然,目前我也没心思注意这淡漠冷静的后妈有什么反应。 我得忙着谈恋爱。 人就是这么奇妙,关系变化的一瞬间周围的磁场似乎也一起变化了。 我觉得我有点谈恋爱的天赋,毕竟我上得课堂,下得厨房,解得了难题,做得了作业。 我把手里的试卷放下,后知后觉地发现教室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手上只剩下一张语文试卷没写,我还在琢磨要不要下笔,卷子就被人抽走了。 这张就算了,留着我自己来。 宁烨一脸后怕地拿着卷子坐到位置上。 我点点头,打消了这个想法,毕竟我也写不出和宁烨差不多的字迹来,语文老师不是个好糊弄的对象。 江柯,你可真是个宝。 宁烨笑眯眯地把写完的试卷放到一边,看来是不打算带回去了。 我有点后悔自己自作主张把这人的作业写完,适当的知识巩固是必要的。 你还是把题带回去看看吧。 我伸手想把试卷拿过来,还没碰到就被宁烨一把按住试卷的手挡了回来。 得意忘形了。我抿抿嘴,笑了下,说,那算了。慢慢收回手,自己不仅多此一举还不识好歹。 你也不带试卷? 我收拾好书包打算走,心里吐槽,他自己都不带我还带什么。宁烨问得莫名其妙,我为了让他的卷面好看些,拿自己的当草稿,他的试卷还是我照着自己的一笔一划抄上去的。 你不带,那我看什么? 宁烨说得理所当然,无视我满头黑线,自顾自把我桌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试卷装进书包。 我跟着这脑回路不寻常的人一路走到教室门口,冷不防又和毫无预兆停下来的人来了个亲密接触。 鼻子酸涩难耐,牵动泪腺,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泪水已经把泡满眼珠子。宁烨的脑壳真不是一般的硬。 宁烨难得有些急了,扶起我挪开我捂着鼻子的手。 没出血,没出血。宁烨只知道重复这话。 这可真是废话,我捂着鼻子还能不知道出没出血。 等这一阵酸涩过去,我才恨恨地瞪了宁烨一眼,不过在眼泪水的加持下,效果有些适得其反就是了,不然也不至于让急慌了的人笑出声来。 宁烨拿他泛着洗衣液味道的校服擦了擦我泪流不止的眼睛 粗糙的衣服质感估计把我眼睛擦得更红了,我想宁烨是不太会体贴人,平时热心肠的模样果然都是装的,X的,你就不能拿张卫生纸给我? 当然,如果我能理智的让他给我一张卫生纸,那我估计也不是我了,唔,或者宁烨不是宁烨了。这种情况下,正常的我不应该理智。 或许是宁烨终于发现我眼睛更红了,或许是我眼泪水已经止住了,或许是…… 唉,管他什么的,反正宁烨终于停下他贴心的举动。 我睁开眼看了看没了动作的人,我必须得承认,即使很不舒服,我还是可耻地惦记这种自虐的行为。 鼻子红了。 宁烨尴尬地说了句,近距离让我很容易就捕捉到对方闪烁的眼神。 宁烨,我想亲你。这股冲动来得突然,不突然也不至于叫冲动了。不过这话说完我还是想了想,加了句可以吗。 宁烨低头笑了下,用行动回答了我这个问题。 我本意是想主动亲一回这人,结果倒被人抢了先,不过这个事我心里还是很乐意他主动。 唉,唇舌相触的感觉幸福的不真实。 如果不真实的感觉出现多了,有两个可能可以解释。 一个是本来就不真实。这我不相信,口舌相触的感觉实在太真实,环住宁烨腰的手还能感觉到阵阵温热,我紧了紧手臂,告诉自己这是真的。 第二个是一朝得手后我患得患失了出现错觉了。这很符合我现在的情况,于是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当然,事实证明,其实还有第三个可能,不过那都是后话了,现在我只想沉浸在宁烨不知从哪里学来的娴熟的亲吻里面。 如果我不是像个变态一样偷窥了宁烨这么多年,我不会相信他对接吻这事是无师自通到这种程度的。 个中意味,真是很难浅尝辄止。 我没有不好意思这种想法,不过宁烨泛红的耳尖让我觉得新鲜,害羞什么的,我还是别说了。 不过害羞什么的,真的只是少数时候,不然宁烨也不会混到这种全民皆吃的地步。 我很难理解宁烨也有撒泼的一面,拿着卷子要求到我家的人或许其实不是他? 好计划,也好多此一举。没有那几张卷子我还能不让他竟我家?宁烨可真是小瞧他的魅力了。 桌子上坐得端正的人正在奋笔疾书,若是让学生老师们看到,又是一个楷模的经典场面。 我把撒得到处是的卷子收拾好,瞟到已经快把作文写完的人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连作文也抄会不会太过分这个问题只在脑子过了一遍就得到肯定回答。 我把试卷用力抽回来,原谅我表达愤怒的方式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对方显然对此一点反应也没有,毕竟已经快结尾,也用不着抄了。 我打算就着多吃的一碗饭一起消化的,带着点被人窥视的恼羞成怒,终于在宁烨临走示一个表示感谢的KISS里烟消云散。 写得不错,三段式分明,论据充沛,就是感情太不真实。 宁烨对我以亲情为主题的作文作了以上评价后,满意地吃饱喝足离开。 留下我因为一个KISS而无力反驳。 XX10年5月11日 古人说光阴似箭,这话在谈恋爱的时候被我奉为真理。 这种日子很不错,就是短了点,以至于我还没回过味就戛然而止。 园博会说到就到,早上六点集合,也就意味着至晚要五点起床。我只来得及把热好的牛奶揣进书包,就拉着站着都能睡着的人出门。浴室里的烂摊子还没收拾。 啊,忘了说,或许,我也算是和宁烨同居过了,虽然,也就那么个把周吧。 第一次留宿来得无比自然。 宁烨腆着肚子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到美食节目的同时还不忘夸奖我比起电视上的美女主持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还没来得及吐槽沙发上的人那鬼姿势带来的幻灭感,脑袋已经不由自主开始思考这话到底是褒是贬。 我纠结地看了眼电视上的大胸美女,美女夹了块看似肥而不腻的东坡肉给男嘉宾,男嘉宾一脸幸福的比了个大拇指,前者掐着温柔的嗓音客气几句,从一锅的肉里装了四块到盘子,衬着白底青花的瓷碗显得好不诱人。 唉,我端着一碟碗筷看完了这档菜美人更美的节目,没清楚是褒是贬,倒是确定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一定不会是胸。 毕竟我没胸。 沙发上的人睡得无知无觉,连洗碗这事都忘了。 我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大的狠劲才下得起手把人叫醒,虚伪的告诉他很晚该回去了。天知道我单是看着这张睡脸,都能想象到永远,竟然还能忍心亲自破坏。 宁烨哑着嗓子说不想回去了,打个电话。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帮他捡起因为睡得迷糊而掉下的手机。 啊,对了,我能留宿吗?宁烨打着哈欠后知后觉地问了句废话。 如果我说不,那一定不是我了。 宁烨挑着眉看我把枕头被子拿到他已经睡过一觉的沙发,语带惆怅的指控我没有待客之道。 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当然舍不得让他在沙发上睡一晚,更不愿意让他到我那爹的床上躺一晚,除了能和我同床共枕,我唯一能接受的也就是把床让给他了。 我想宁烨是误会了,所以当我把他领到我的房间时,这人脸上的表情堪称奇异。 他略带复杂的眼光一瞬即逝,试图用插科打诨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 我对他的奉承照单全收,不忍心打破他那点不好意思。 看看,宁烨有时候好收买的让我觉得毫无成就感。 我把自己的睡衣给了宁烨,自己穿上那套还没洗过的新睡衣。这么做绝对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尽可能的表示主人的体贴罢了。 新买的衣服太脏,我光是想想就已经难以忍受它贴在宁烨身上。 等我从浴室出来,提前洗漱好的人躺在床上看我,似笑非笑地说以我们的关系,睡一张床其实没什么关系。 这话已经不是暗示,我想他是在邀请。 我到底禁不住诱惑,本能地睡到他旁边,感受他慢慢靠近的热度,以及略带笑意的声音。 江柯,你头发还是湿的,不擦干吗。 唉,看我被迷的晕头转向的,可怜的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丢在床脚下。 宁烨哈哈笑着拿了新毛巾过来,敞着大半胸膛揉我的脑袋,白`皙的皮肤在我眼前晃荡。 我敢肯定这人是故意的。 不过这晚到底也没发生什么。 睡前缠绵的吻不超过一分钟就被宁烨克制的中断。 我能感觉到身下的热度和硬度。他起反应了,和我一样。 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黑暗中依稀见他笑了笑,说了句睡觉就转过身去。 我试探着把手搭在他腰上,身下的人没动作,这相当于是默许了,我便大胆的圈住背对自己的人,没得到回答的问题被这小小的满足压了下去。 为数不多的几次留宿还是让这房子留下许多另一个人的信息。成套的睡衣晾在阳台,成套的洗漱用品摆在卫浴,玄关处多出来的拖鞋,桌上还摆着宁烨懒得拿走的资料,还有衣柜里多出来的换洗衣物,无一不显示出第二个人的侵居。 我满意地看着这所房子里渐渐侵染上宁烨个人的气息,已经有些得意忘形。 今天之前的擦枪走火在意料之外,想象之中。 从调水到接吻,青年人的兴致被挑起不过转瞬之间。 宁烨用浴巾草草裹住下`身等着我把突然变凉的水调回来,美色当前,我有些失了常准,一不小心莲蓬头突然喷出的冷水就把我淋得狼狈不堪。 宁烨无奈的笑,江柯啊,你在我面前怎么老出问题。 这确实是实话,从初中到现在,我身上两处岁月的痕迹都和眼前的人密切相关。 我也抬头笑,为他的话,也为自己的失心疯。 宁烨怔忪片刻就低下头吻我。湿漉漉的衣服贴着对方裸露的肌肤,带着难言的刺激和愉悦。 身下很快就起了反应。我有些难为情,既害怕突然中止,也害怕继续。不过我想我是忍不住了。 我把手放在对方同样激动的部位,试探着用手抚慰。 宁烨的身子轻颤一下,更加深入而用力的亲吻让我知道他是舒服的。 我打手枪的次数不多,不过也足够掌握让人舒服的规律,或轻或重的撸动,加上时不时搔刮上顶端,未经人事的身体很快就缴械。 宁烨从高`潮的余韵中反应过来,礼尚往来地帮我。除了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人触碰这个部位,带来的巨大愉悦排山倒海一样涌来。只是想像这人是宁烨就足够我喷涌而出,更何况他就货真价实的站在我面前替我手`淫。 我死死压抑呻吟,只剩剧烈的喘息,在一个触不及防的重压下急切地寻找宁烨的唇,迫不及待地用深吻压下到嘴的呻吟。 很快我就高`潮。疲惫不堪的把头压在宁烨肩头,互打手枪比自己一个人劳累不少。 等我回过神来看人,宁烨不自在的挪开眼睛,想拾起浴巾才发现沾满精`液,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我重新拿了两条干净浴巾,把人赶出去,勉强收拾了一下一塌糊涂的浴室,沾满精`液的衣服和浴巾是没心情洗了,草草丢进衣兜就离开。 宁烨换上睡衣躺在床上,早前的不自在已经不见,甚至在我上床后还主动搭上手来。 我在心底叹息一声,满足地睡去。 这是昨天,园博会开始的头一天,没有这一晚的放纵可能也没有第二天的缱绻。 等我把昏昏沉沉打瞌睡的人拉扯到现场,急的就差破口大骂的领队老师急匆匆把宁烨领走。 我好笑的看着忘记要帮老师领发物品的人歉疚的脸,直到那人恨恨瞪我,我才收回看热闹的眼光。 大家三三两两被分配到不同区域,对来来往往走个过场的人背诵演练过无数次的讲解词。 穿着红马甲的志愿者格外显眼,我一转眼就能看到和外国人交流得热乎的宁烨,这让我百无聊赖之中多少有了点乐趣。 一上午站下来,吃得消的在少数。 食堂里怨声载道,我只想赶紧把还算过得去的午餐干掉。 面前的人显然和我想法一致,飞快的吃掉午饭,以消食之名消失还在试图拉着宁烨抱怨的同窗面前。 站了一上午哪里还有力气消食。宁烨拉着我拐进楼梯间,坐在梯步上安静地消磨时光。我明白宁烨对聒噪的同学烦得不行,还硬是做出面带笑容的倾听,一副深表同意的样子。也是累得不行。 我问他腿酸吗。我问这话的时候已经伸手打算替他揉腿,根本没指望他回答。 宁烨拉住我的手,摇摇头。 我执意要揉,同样不舒服的感觉在我身上,我不想他不好受。 宁烨笑,有这功夫还不如拿来接吻。 我说那倒是,然后我们就接吻了。 宁烨浅浅地叹息一声,落到了我心里。看来他是不喜欢我太狗腿的模样,我告诫自己以后得注意。 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个缱绻的吻。宁烨被这个缺了他不能干事的领队老师磨得无法,临走前恶作剧地吻了下我的颈侧,温凉湿润的触感让我狠狠激灵了一把,这人才终于哈哈大笑地离开。 好日子是到头了。 在我爹暴怒中夹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出现时,我居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早知如此的淡定。只是早了些,早到我丝毫没有准备。安逸的日子早让我忘记思危。 他指着我说不出一个字来,平日侃天侃地的人能被气到这种程度,我可想而知自己的下场了。 要我说什么,说和他儿子接吻的不是男的,他就是个和宁烨长得很像的女孩子。 啊,我爹应该不是傻子。 不过到底没什么能赶得上我爹的面子重要,也就是挨了一巴掌而已,到底家丑不可外扬,以至于我跟在他后面遇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时他还能笑着打招呼,只有在提到王家二公子时才几不可见地变了变脸色。 原来他早就看到我们,他儿子和王家二公子关系好,他不过是想和宁烨打个招呼在一帮人当中显摆罢了,只是不凑巧撞破他儿子和那王家二公子的这档子丑事。 等他像个神经病人一样把我拉进好不容易才染上另一个人气息的房子时,我才反应过来在劫难逃了。 当他看到成套的日常用具,沾满精`液的衣物,他只会更加暴怒,他的儿子不仅和个男人接嘴,还让个男人登堂入室,干了那档子龌龊事。 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分出心思考虑自己中途离开宁烨会怎么想,心也算大。我没有手机,他不可能联系到我。 客厅的电话突兀的响起。自动挂断后我爹的手机又继续响。 那张脸在盛怒之下扭曲着,深吸口气才接起电话,语气不见以往的热络,但到底还是客气有礼的。 是宁烨的电话,我一看我爹的眼神就知道。我爹三言两语只用一个带出去吃饭就打发掉那头的人,回头就给我一巴掌。 他没那闲工夫问别的,没什么比亲眼看到更切实际。 他只是不能接受,不能接受他儿子是个同性恋。 我能用无所谓的心态面对这一切,可以接受他的盛怒和暴打,可我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用卑劣轻蔑的语气扯到宁烨。 当他说到难怪王家现在还不肯把他们母子俩接回去,原来是个玩男人的,我已经止不住心里面阴毒的想法。 我猜我本来就阴郁的眼睛透露了我的想法,我爹连骂我的声调都变了,骂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就是可惜了,甜头才刚尝到味就被剥夺了。 XX12年5月11日 Jackson把最新数据拿过来时,被我脸上的笑吓了一跳。那双见鬼一样的面孔让我更加愉悦,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一分钟内慷慨的奉献出共事两个月来的第二个微笑。 从A大官网看到最新一批生科院保送名单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年前的决定赌对了。 整整两年,无声无息的等待,好在宁烨没让我失望。他果真是对生物爱的深沉。 回到一个周前才租到的公寓时,崩了不短时间的神经才终于彻底放松。 很久没出现在梦里面的人终于舍得出来了,两年前离开时远远的一眼没想到现在还能如此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以至于醒来时我都能感受到那双复杂的眼睛里快要溢出来的疑问和惊慌。 从事发到转学,从搬家到离开C市,现在想来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是小看了我爹要面子的程度,效率高得连他亲儿子都瞠目结舌。 最后一次看到宁烨还是离开之前的那个晚上。 我草木皆兵的爹为了不让他丢人现眼的儿子跑出去,就差把我拷在阳台柱子上,逃脱的希望实在渺茫。当然,我也没想过逃跑。对于自己的战斗力我还算有自知之明,胳膊撼大腿的事我从来不干。 我挺着大肚子的后母在家里织了毛衣织手套,织了手套织帽子,大热天的除了毛线团没见她碰过别的。 但她显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奇怪,我饶有趣味的看她像个木偶一样重复这项枯燥的工作。 最多只有两三天了,从我进这个家门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呆不长。 那天上午我爹离开前跟我说自己收拾东西,第二天去M市,那边学校已经安排好。 意料之中,没有人有反对意见。 我依然坐在沙发上看我继母织毛衣,一针一针,急切的心情就这样被彻底扎成绝望。 应该是没机会了,我早该知道的,不过就是不肯承认。 浅浅的呼痛声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来。 继母那宝贝一样的毛衣半成品掉到地上也没人搭理。米白沙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红色。我冷静地拨了急救电话,和着救护车的声音跨出了三天没跨过的大门。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我素未谋面的弟弟,这种时候出来参一脚,实在是巧得很。 我坐在病床前看百无聊赖地开始刷手机的继母,从事出到现在,她似乎没有要告诉我爹的打算。 我抿抿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很显然对我要做什么不置可否,我甚至觉得也许前两天我大摇大摆的从那房子离开她也不会说一句话。 在我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终于舍得掀起眼皮看我一眼,突兀地笑了笑。 我七点打电话给你爸。 我点点头,到底没说出一句话。 从医院到学校不可行,太远。我只能祈祷宁烨这天没有在学校待太晚。 谢天谢地,六点半他终于出现在了咖啡馆拐角。 我隔着玻璃窗对他笑了笑,宁烨没进来,漠视一样从我眼前走开。 我急切的从咖啡馆里出来,追上似乎有些生气的人,把我没说出口的两个字重复了好多遍。 等我,等我。 除了这两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没指望宁烨做什么,他不说话也好,如果他要问什么问题那我才不好回答。有些事一个人面对比两个人要好。 我说完就跑。坐在出租车上能看到那双日后反复出现在我梦里的眼睛,不管是当时还是日后,都盛满疑问和惊慌。 醒来时那双眼睛还在晃荡。我拿了面包边走边吃,晚上还有课,A大对大一住宿问题管得严,我还是不要以身犯险。 提前一年高考好处颇多,我觉得自己可以当个合格的东道主,当然也有足够的自由。 李教授叫住我的时我难得能忍住不耐,不管怎么说,今天心情不错,我懒得和他计较,更何况,能够真正脱离我爹的控制还是少不了他的功劳,尽管他的初衷并不简单。 风华这个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小交易所的确是他介绍的,不过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就不知道了。 我有一颗好脑子我知道,除了用它让我早早进入A大,其他倒还真没怎么想过。李教授像个饿狼一样盯着我的时候,我明白我这个脑子被人惦记上了。 我不喜欢数据,可我对它实在太敏感。 Jackson说我是他靠得最近的一个逆天人类。 逆天在哪里我不知道,如果说是对数据的处理或者说记忆力,这两者我显然比不过计算机,当然,比起Jackson之类的普通人我倒是承认自己确实要强一点。 我面无表情的听李教授乱七八糟扯了一通,才终于扯到正题上。我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三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废话那么多,更何况,作为金融学的兼职教授,他整天一身西装革履,怎么也不适合像个老头子一样的聒噪。 我淡淡回绝了他吃饭的邀请。下课起码八点了,我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当然,其实以前是有的,宁烨喜欢吃我自然奉陪,不过前提得是宁烨。 李教授没再说什么,笑了笑,和我并肩进了教室。 我径直到最后一排坐下,小班教学让我无论坐哪都躲不过那双金边眼镜下的眼神。 换做以前我只会浑身难受,不过今天不一样,我怡然自得地度过了两个小时的课程,就连交流甚少的舍友都能看出我心情不错。 下课离开前李教授又叫住了我。 你心情很好?他问。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敢保证我对着他绝对没有多好的脸色。 你笑了,和你前桌说话的时候。 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不常笑难道就不能笑了?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真是毫无缘由,不管他到底做过什么。就像李教授,按理来说我该感激他,事实却是我从来都不算待见他。 就像同样一句话,王军能说,他说却只会让我反感。 唉,你啊,像个长了刺猬刺的小乌龟一样。 这可真是个鬼比喻。做不了文学院教授就好好和你的铜钱打交道。 我转身就走,我敢说他一定是我短暂的人生中最讨人厌的人。 生气了?期末考要到了,你如果没空可以少去风华两趟,你课也不少,也不缺钱,有个好脑子也不该不停轴的转。 废话一大篇。 唉,时间突然就慢下来了,快点吧。 XX12年9月11日 九月份开学的时候,我因为风华的事没能第一时间回来A大,对此我对假公济私的李教授一个星期都没有好脸色。偏偏那人始终保持着一贯的斯文亲切的模样,我并不觉得他有感觉到我对他的不满。 好在他还能记得他不仅仅是个市侩的商人,也是一个大学的教授,终于在A大军训结束之前赶了回来。 从机场出来我就迫不及待的想和一干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共事人”分道扬镳。 李教授皱眉看我要跑的时候我已经没什么心思和他胡说八道。 我挣开他拉着我后领的手,这人比我高,这像逮小孩的姿势又让我一阵反感。我直截了当的表示并不想和他乘坐一辆车回去,他倒是笑着说和他坐一辆车能报销车费。也是,从这里打车回去起码要一百,以我上大学后一贯的抠劲是足够诱惑。 他一直以为我很缺钱,我倒也确实缺钱。我两年没回过C市,最后一次和我那爹联系还是高考之后告诉他我要去A市,通知书都还没下来,以至于他连我去的哪个学校都不知道。他估计也没什么心思想知道了,毕竟在告诉他他儿子是个同性恋,以前现在还有以后都绝对改不了这个事实后,他估计也不太想要我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子。 转学后的一年时间存下的钱不多,把学校的学费凑齐已经没办法维持基本的生活,很是过了一段窘迫的生活后倒也获益匪浅。 钱真是很重要的。这道理总要吃点苦才明白。 从小时工到风华,就算我这颗脑袋的功劳在首位,我也没办法抹除李教授的作用。我想如果没有他的主动招揽,我的确很难短时间内从那个尴尬的境地走出来。这么一想,连带着此前半个月的恼怒也少了不少。 算了,反正马上就能回去了。 李教授拉着我和一堆同事往车库走。扭掉拉着胳膊的手又拽住我的衣服,我应付的烦,索性不管了,这人还果真就这么拉小孩一样把我拉到车上。 我和这群人没什么交流,直到一个从头到尾阴阳怪气的人不请自来地上了李教授的车。他一点不客气的表示把他先送回去,斜睨了我一眼靠坐在后座。 我打开车门下车就走,我很急,没这闲工夫和他争风吃醋。 李教授追了上来,说他开玩笑的,回他家要经过A大的。 我狐疑地看了车里面不耐烦的人一眼,说快点,有急事。 他冷哼一声,瞟了一眼被我一手打掉要帮忙系安全带的人,说了句这么急,女朋友等急了? 我笑了,男朋友等急了。 他似笑非笑地倚靠在后座,终于没再阴阳怪调的说话,对我这突如其来的出柜也没啥表示。 我当然也懒得管他是个什么看法,所谓近亲情怯,急切里夹杂着没来由的恐惧,真是一点闲工夫也没有了。 车子开出去许久,李教授没头没脑地问什么时候。 我看了他半天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接着上个话题。 我想了想,什么时候啊,那真是好久了。 我转头看车窗外飞逝的景象,说很久了。 后座的人冷哼一声就没了声息,车子里就此陷入沉闷。 回到A大天还没黑,正是夕阳西下蔼蔼暮色的时间,来来往往的都是穿着军绿色军训服装的新生。A大的军训很严格,早训晚训一个月不能少。现在正是晚训快开始的时候,我逆流而上,走得艰难,干脆背着行李到路边等着人流稀疏后再行。 人来人往的倒让我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我的军训生活不算好,后半截算是在寝室度过的。营养不良到被开免训证明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走到寝室楼下时我还在想待会得去找找生科院在哪个场地,哪料到一分钟不到的晃神就被撞了个人仰马翻。 穿着军绿色军训服的人说了声对不起,急急忙忙把我拉起来,我摆摆手,只想让这人赶紧走。 我扭了扭手腕,摔下来的时候撑了一下地,倒不是很疼,估计没扭到,就是破了点皮,血正慢慢渗出来。 我暗骂一句,抬头看见人还没走,直愣愣地看着我的手。学弟估计有点内疚,我向他要了一张卫生纸,又把包卸下来,干脆让他看着,自己去旁边洗浴间冲手,估摸着能减轻他一点歉疚感。 有时候好心的确是有好报的。 我没想到能这么快见到宁烨。 撞了人的学弟跟我千思万想的人打了招呼,说他撞伤了人,帮忙请个假。 宁烨只问了句严不严重之后就没了声响。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把洗干净的手给他看。 不算严重。我说。 宁烨脸上的表情凝滞的时间有些长,半响才回头跟摸不着头脑的学弟说了句先走。 我拿起背包,学弟急忙殷勤地接过去,讨好地要帮我背。 我懒得和他挣,心里闷得慌。 来来回回脑子里想的就那几个字,能把数字玩得溜转脑子怎么也搅不清楚这几个字。 宁烨是不认我了。可是为什么不认我? 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我终于短暂地回了把神,也不管是不是突兀了,直接问了寝室和军训场地。 再怎么乱搅,还是不能忘了正事。再差也不过是回到原点,谁又不是从原点过来的? XX12年9月28日 我帮方明代班十余天,自己没觉得什么大不了,倒是对方不好意思,非要拉着我和新入部的学弟妹们一起吃饭。 我和大家都算不上热络,即便是室友方明,也不过是每天帮他代班之后有了点必要的交流才熟络起来,吃饭什么的实在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况且,我一点不觉得自己这十几天有什么吃亏。 帮方明的事纯属偶然。我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想在宁烨面前混个眼熟。没想到人实在太多,又是清一色的军训服,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人,倒是看到了穿着一点不合群的方明坐在树下喝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苦尽甘来,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院系居然被分成了个邻里关系。经济学院和生科院都是大院,方阵分下来也有七八个,大片篮球场被两个院就占完了。 方明是院办的学生干部,干部不多,方阵倒多,搞得每天都得来值班。这差事开始倒还好,意气风发的看学弟学妹被虐,能把前一年的恶气出个够。无奈A大军训时间忒长了点,每日和学弟学妹们一起蒸蒸笼实在算不上好事,整天想着迟到早退。 方明苦口婆心的和我这个平日谈不上两句话的人大吐苦水。我正为自己没什么理由到这守株待兔,当即和方明一拍即合,友好合作。至于中间还有什么因缘巧合,我就没管过了。 以至于我第三次谢绝方明自以为的好意时,还真有点哭笑不得。 江柯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进部门的几个女孩子,哪个不是冲着你来的,当时我把你当招牌你也答应了,现在让你露个面你又不同意,我说你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他拉下脸说这话,最后又挑了个笑,大夏天看得我毛骨悚然。我奇怪,去不去是个人自由,还没有拒绝的权利了。 唉,我可算是晓得什么是狗咬吕洞宾,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本来就各取所需,他玩他的,我看我的,各不相干。 我笑笑,多说无益,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也没什么损失。 今天过后军训就算结束了,我收拾收拾,打算去田径场看看汇报表演,军训最后几天就不见他出现在训练场,心里多少有些难耐,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熬过来的。 撞人的学弟跟我打了个招呼,我看了看周围,果然没有宁烨。我都不知道该说宁烨神通广大还是鸿运当头,十几天的军训,他愣是能只出席个位数。 学长要找宁烨吗?你们认识啊,我就说你们肯定认识,不过我怎么问他也没吐露半分,不过他倒是提醒我买药给你了,学长,实在是很抱歉…… 后面说什么我没太听清,前面这话像炮火一样砰砰直响,我心里剧跳,顿觉道路光明,前途有望。 人太多,等我我兜兜转转爬到看台的时候,表演方队已经出场了。什么都要争个头筹,宁烨这性子估计是改不了了。不过这样也好,到哪我都能一眼看到他。 难怪他能无故缺席,原来身有重任。宁烨一身深蓝军装,手戴白手套,和另外三人举着国旗走在队列最前面。 唉,实在是太晃眼。一眼看到是很好,谁都能看到就不太好了。 好在时间不长,宁烨很快就退场。 我坐在原地,生生看了半天走方队,等到散场的时候宁烨都没再出现过,我才被学弟激起的一腔激情无处安放。 仪式开始得早,结束的也早,我干脆回租处炒了两道菜,装了带到学校来。一边走一边还得想怎么个借口送到宁烨寝室,这和平交往的第一步实在难跨。 这边借口没想出来,倒是先遇到了好久没见的阴阳怪调。 李教授从放下车窗,阴阳怪调就先开口了。 男朋友呢?怎么不带给我们看看。 我实在懒得理他,面上跟李教授点点头表示礼貌就想走,脚都退了一步了,又听见那句说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 还没吃饭吧,要不和我们一起。 李教授说的随意,和以往一模一样的邀请。 我举了举手里的保温桶,说不用。 阴阳怪调还真阴阳怪调了一声,给男朋友的吧,李安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小柯柯可没心情和咱们一起吃。 李教授微笑,看着我问,是吗。 我望着阴阳怪调点点头,没再理他们。 车子开过之后,我就看见已经换过衣服的宁烨和一堆人从马路对面走过。学弟热情地跑过来跟我打招呼,不过我只注意到那人连个眼神都没投过来。 可真是伤透人心啊。 我把东西拎回寝室,方明坐在一边打游戏,抬眼看了我一眼继续噼噼啪啪敲键盘。 我坐了会,拿出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却从来没联系过的号码发了一条信息,提着保温桶到211,把它放在紧闭的大门外。 XX12年10月3日 国庆开始的头两天天我一直在忧心宁烨会不会回去遥远的C市,要按我对他以往的理解来看,我很肯定宁烨不可能回去。不过几年的别离已经让我不敢确定当年的那些了解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刻舟求剑一样的笑话。 好在我也没忧心多久,我碰上宁烨从食堂回来的时候,正在考虑该用个什么正当理由去211门口晃荡一圈。 大学校园可不像高中,从上十个食堂中碰上恰恰想见的那个人,我不得不说实在是巧得过分了些。 军训没有让这个人有多大变化,即便多数人变得跟块黑炭一样,他依然清清爽爽像个贵公子。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高了,也瘦了。 我抱着一叠文档喊宁烨,我很肯定如果我不主动一点,他一定会无视我,即使这宽敞的大路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宁烨冷淡地扫了我一眼,带着点倨傲地点点头。 我很难琢磨出这是对待什么人的态度。既不是作为班长时对同学的温暖,也不是很久以前被我撞破秘密的冷漠,更不是那段甜蜜时光的真性情。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很明显我又解锁了宁烨又一新态度。 我踌躇了一会才迈出示好的第二步。 我尽可能随意地邀请面前的人出去喝咖啡,没想到宁烨想也没想就拒绝,一句没时间说完就走。 我苦笑,对着明显没什么耐心的人解释什么时候都可以。 什么时候都没时间。 宁烨这句近乎幼稚的话一出口我真的笑了。 只见擦肩而过的人懊恼地皱皱眉,更加迅速地想要离开此地了。 我忙拉住他手,温热的触感竟是让我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真是久违了啊。 即便是在一起的那段短暂时期,像这样的接触也不算多,偶尔的亲密都带着禁忌和小心,牵手这样的行为在记忆里也不过屈指可数。 宁烨没有动作,这让我胆子大了些。 我喊他的名字,像呓语一样喊这个很久没从我口中发出来的音节。 江柯,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宁烨凌厉的目光直刺过来,让我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但这并没有让他放过我。 你现在是想跟我重修旧好?以一个学长的身份? 我慢慢放开对方的手,不想让对方发现我明明是冰冷的手却止不住的出汗。 对不起。 我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既不敢直视对方,也不敢提高音量。 对不起什么?宁烨侧过身,面对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我顿住,我不知道对不起什么,只知道他生气了。 宁烨看戏一样看我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什么也没做错。你够勇敢,够独立,也够狠心。是我心胸狭窄杞人忧天了。真的,江柯,永远也别说对不起,你没错。 宁烨走了。我怔怔站在原地,只知道宁烨这回是真生气了。 XX12年12月31日 宁烨真正在A大出名是在每年11月中下旬新生杯。学风严谨如初高中都挡不住他洪水一样的红粉,更不要说崇尚自由的A大。 我甚至不是从哪个女生得知宁烨的名字,反倒是从我那算不上爱过问闲事的室友口里听到。 我已经很久没有特意去打听过宁烨,就连看他的唯一一场篮球赛,也不过是在路过球场时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吸引,才发现原来穿红色球衣打前锋位置的是宁烨。 我站在梧桐树下的护栏边,看他进了一个球后和队友击手,低着头跑位,对场边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充耳不闻。 我没再看下去。 David去了国外,风华算是少了一个人,李教授似乎也没有招新人的打算。我只得担起两个人的任务,一边忙着看起起伏伏的数据线,一边抽心思琢磨到底错在哪里,心脏每日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缠紧收缩,不得解脱。 这种日子持续久了,以至于我回想起十月份那段不识好歹的日子都有些自嘲。 我从来不信宁烨是个多狠心的人。他只是不太放在心上,也不愿意太被人放在心上,哪怕这从来都是个问题,不过不妨碍他奉行置身事外的处事原则。 不过很快我就不得不信,青春期里两年的时间实在可怕,足以把一个我窥视多年的少年改变。 11月初的时候,风华完成了一笔大单,也是David离开前最后一单。Dvied很是不舍,庆功宴和送别宴加在一起,选了个周末大吃了一顿。进风华近一年,我从来没有参与过十人以上的聚餐,但这次实在没有借口躲开,更何况David算是我在风华除李教授外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除了宁烨,我很少对别人出现类似难舍的情绪,但David确实让我有了这难得的感受。我很不舍。适应一个人很难,适应了再舍弃也很难。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那天晚上没去他们兴之所至的第二摊,会不会没有现在这么难堪。 进了夜涩我才知道原来阴阳怪调居然是这里的老板。 夜涩是个有名的酒吧,David说。 阴阳怪调已经预留了包间,从门口到包间倒是有好长一段距离。 这是个很有格调的酒吧,跟我想象中的酒吧完全不一样,我没想到阴阳怪调居然走的是清雅风。 我疑惑的眼神很显然逗乐了他。阴阳怪调故意落后一步把手搭在我肩上,问我是不是很失望。 这动作很显然已经超过我俩的交情,我不适地挣开,逗得他更是哈哈大笑,谈笑间倒是没以前阴阳怪调了。 李教授进来的时候奇怪地看了我俩一眼,阴阳怪调终于转移了目标。 我长吸口气,结果转过头就让我看到气都吐不出来的一幕。 角落最长的卡座坐着十来个年轻男女。宁烨白衣黑裤在其中显眼得我一眼就能看到。 我不知道他们正玩着什么年轻人之间的游戏,但是那个白衣黑裤的人背对着我起身亲隔座的女生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停在我眼前。 直到李教授打发完过来要电话号码的年轻男孩,我才发现就剩下我们两个人还留在这里。 李教授揽住我的脖子带我往楼上走。 我觉得我真不该来这里。真不该。 那天以后我终于开始想自己错在哪里。 不过那晚的事倒是给了我一点阴影。我不敢再去看宁烨,从前千方百计涉及的偶遇现在倒成了千万别碰到。 我在心里面不愿意承认,行动上又不得不退缩。 等我想想,想想到底错在哪里。 12月31号。我们有两个还算不错的三十一号,今年却怎么也好不了。 XX13年1月3日 A市和C市不同,C市阴寒的冬天从来见不到几片雪花,A市却从来不吝这点东西,铺天盖地白茫茫一片。 元旦学校也放假,风华也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在温饱问题解决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真的没什么追求了。 想一想,如果没有宁烨,我的生活也的确挺无聊。我喝完冰箱里最后一杯牛奶,三天足不出户已经把冰箱最后一点存粮耗尽。 我实在是很怕冷,好在A市是个被暖气覆盖的城市,不过这也让我更加不想出门。 这套房子不大,位置却非常不错,生活交通一个不少,更何况租金还不算高,能够租到实在是非常划算。当然,我承了David的人情,不过这个难得能让我安然收下好意的人也已经离开。 我在楼下超市解开裹得严丝缝合的左手,没想到能碰上那个已经一个多月没再见过的人。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跑过的竟然不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我该不该躲开些。 这可真是一个稀奇的想法,虽然我潜意识里已经这么做了一个多月。从看到他和别的女生亲热,我就下意识屏蔽了关于他所有信息。我倒是看得明白,不仅知道自己是自欺欺人,更多的不过是维持自己可笑而可怜的希望。 啊,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分神。我摇摇头,不愿意去想是不是早就落入别人眼中,匆匆走到货架中去。 你想吃这个? 没有。 那你拿来干什么。 我以为你想吃。 哎呀呀,你有读心术啊,来来来,你说说,我现在想吃什么。 不知道。 真的?那你说说刚刚你怎么知道的。 …… 不过其实我也挺喜欢吃这个的。 …… 我看了眼那四个大白馒头绑在一起的食品袋,还是拿进了购物车。比起榴莲什么的,很明显这个东西容易接受很多。 我和宁烨唯一一次去超市的情形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眼前,我觉得这应该和我眼前巨大的榴莲有关。 宁烨不是个诚实的孩子,榴莲他一口没碰,我更是忍受不了那股味道,最后也不过进了垃圾袋,四个大白馒头切了做成西多士,这种甜腻的东西倒是颇合他口味。 简直无法遏制如同洪水开闸的记忆,我敛了心神,为自己找了这么个位置躲人好笑,埋头想走开这充满榴莲异味的位置。 撞上人的时候我没有任何防备,匆匆道歉就想离开,虽然冰天雪地的是有点冷,我还是决定去远一点的超市买东西。 江柯! 宁烨带着怒气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我耳边。我愕然抬头,这才发现原来我匆忙之下撞上的人究竟是谁。我猜我自以为是的躲避多半落入这人眼中,与其说是意外撞上,我倒更相信是这人在此守株待兔。只是我已经想不清楚其中缘由。 你躲我?你果然够狠心,说走就走的本事保持地真他么好啊! 我从来没听过宁烨爆粗口,不对,是现在这种暴怒的模样也鲜少得见。好在他还能在盛怒的情绪下考虑到场合的不便,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得让人心惊。 我是被他拉着跌跌撞撞走出超市的。寒风呼啸,在背风的楼道听起来更加可怖,更何况,还有个能和外面的天气相比的冷面在前。 我还没理清楚宁烨意在何处,倒是条件反射地想捋毛顺。 对不起,我…… 别他么再说对不起了! 宁烨一拳打在墙上,不再压抑声音说道,打断了我脱口而出的话。 我只得闭嘴,心疼地看了眼他冻得通红的手,打在墙上的右手隐隐可见破皮后渗出的血液。 一时沉默下来,我不敢说话,宁烨似乎也不想说什么。 我战战兢兢拉住他完好的那只手,说,先去我家吧。 宁烨冷冷看了我一眼,到底没把手抽回去。 我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把他受伤的手用手套裹好,拉着人往公寓去。 一进门我就被散发着阴寒气息的人压在墙上,铺天盖地的吻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压了下来。 我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在夜涩昏黄灯光下的动作,下意识偏了头。 这动作让宁烨顿了顿,他暗沉沉的眸子在冰雪天阴暗的房间里竟然亮的出奇,我担心宁烨不高兴,又不知道解释什么,刚想开口让他继续,就被他扳正脑袋,直直吻下来。湿滑的舌头顺着我微张的唇长驱直入,粗暴而决绝地在我的口腔横冲直撞。 我有些不适应宁烨的粗暴,揉`捏着他还是冰凉的左手,试图安抚这人不知何处而来的暴躁。良久,宁烨才停下他的粗暴的攻略,轻轻舔舐我的上唇,带着点小心,温柔得让我怀疑之前的粗暴是否真实。 我气喘吁吁地拉他到沙发上坐下,起身想找点医药品处理他的伤口,却被人一把按倒在沙发上。 我以为他还想继续,想到他通红的右手,有点犹豫,却没想到他却只是把我压在身下,沉沉地呼吸。 晚上叫了外卖,我把吃的重新热过摆上桌,看见穿着我T恤的人从浴室出来,恍然间像是回到了两年前宁烨留宿我家一样。 他的右手指节擦伤严重,我拿了勺子,又把容易舀起的食物装到他碗里。他看了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对于受伤的手没一点在乎,泰然自若的拿起勺子屈指舀汤。我估计他在洗澡前应该拿下了我给他缠上的塑料袋,洗得发白的伤口晃得我眼睛疼。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可宁烨一副什么也不想说的模样实在让我开不了口。 我从浴室里纠结出来的时候,宁烨已经躺在被窝里睡下,整个人被被子遮得严丝缝合。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另一侧睡下。他今天有点反常,我实在不想触到他的逆鳞。 很久没有过的安心,迷迷糊糊之间窗外的雪似乎簌簌得下得更大。 XX13年1月4日 醒来能感觉到搭在腰上的手,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外能看到大亮的天。 已经不早了。这个意味着打破我多年生物钟的认知把我仅剩的一点睡意扫荡得一干二净,我条件反射就想翻身起床。 然而腰上的手并没有让我如愿。 宁烨使了劲把我按在原位,让我根本没法起身。我对宁烨向来没什么原则,上课什么的也就随他而去了。 想到此,我干脆转个身对上背贴着的人。 宁烨眼神清明,看起来已经醒了不短时间。 有课吗? 我问。 嗯。 宁烨不甚在意地回答。 不去吗? 嗯。 我没什么话说了,心底说不出的高兴。 宁烨凑上来亲我,和昨天带着凉意的吻不一样,今天的吻温暖而柔和,美好得像梦一样。我有点担心这其实就是梦,睁大了眼睛看一边笑一边亲吻自己的人,嘴上冷不丁被咬了一口,不算很疼,却足以拉回我的深思,在疼痛过后温柔的舔舐中在此沉沦。 就算是梦,也知足了。 我在心底安逸地叹息,伸出舌头和对面的人来回交战。 等我俩起床已经是中午了。 即便是耳鬓厮磨这种事都已经做过了,宁烨却还是没能和我交流上三句话,而我每次想要和他说些什么,都会被他单方面的沉默所淹没。 我从来不知道宁烨能够如此强势的表示他的不满,让我根本不敢多说一句话。当然我也很清楚,一切只是我心底看得太重,丝毫不敢再出差池,尽管我并不确定沉默是不是就能保证再无差错。 宁烨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回学校的打算,穿着我的衣服洗澡去了。我今天是满课,早上已经旷了两节,看这样子下午也是没办法去了。 请了假之后又发现无论如何还是得出一趟门。家里没有存粮了,只剩下几个鸡蛋。我打了鸡蛋羹蒸上,想趁宁烨洗澡的时间去楼下超市买点食材。 想了想,还是到浴室门口跟宁烨说一声要出门一趟。 早已预料到的沉默,我拿了钱包和手套,想了想还是没拿钥匙。 本以为会洗很久的人却在我打开门的时候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就站在门口和我对视。 我不明所以,但看他穿戴好了,一副随时可以离开的模样,心渐渐凉下来。 是要走了吗? 我抓紧门把手,状似随意问他要回去了吗? 你就这么想我走? 宁烨冷冷望着我,说不出的嘲讽。 我脱口就想否认,心念一转,说出的却是另一句话。 家里没有吃的了,我想出去买点,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回答自然是等不到的。我自顾自又回来把灶上的火关上,拿了钥匙和围巾,拉着宁烨出门。 超市人少,宁烨搭着我非要给他戴上的黑围巾,双手插兜跟在我后面,从昨天开始就生人勿近的气息总算敛了一些,露出些熟悉的温润气质。 我想着两个人,一鼓作气买了大半个月都吃不完的东西,心里抱着点微妙的期待。 回去的时候是宁烨拿的东西,我受宠若惊地把塑料袋递给他的时候甚至看到他眼里蕴藏的笑意,看来这人今天的心情起伏确实很大。 时间确实不早了,饭点早就过了,我把已经蒸的差不多的蛋羹端上了桌,让宁烨先垫垫肚子,又捡了两个方便快速的才随便炒了,总算在1点之前搞了出来。 饭菜都上桌了才发现宁烨根本一口没动那鸡蛋羹。我想回去热热,没想到刚起身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下。 你不饿吗? 宁烨语气不快,说罢就把碗筷移到我面前。碗里已经盛好米饭,我只得放弃鸡蛋羹,大口吃饭。 确实好饿。 吃完饭宁烨就拿着手机一直捣鼓。我猜他应该有很多事要忙的,从前他就很忙,忙学习,忙学生工作,还要忙他神秘的家庭事务。 我没什么事,拿了本闲书坐在沙发另一边看,三点过的时候起来洗了排骨炖上。 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手机有来电。我庆幸自己调了震动,不过还是不确定有没有打扰到宁烨。 是李教授的电话,我看了一眼就把电话放一边,对于来电,我的处理向来是随缘,如果有要紧事,对方一般会打第二通。 不过李教授很显然清楚我的性子,放在一边的电话很快又发出震动声。 我看了一眼宁烨,拿了电话去卧室接。 我撒了谎,跟导员说的是生病了,下午有李教授的课,我没去他一眼就知道。我只得再把谎言说一遍,略有些不自在地谢绝探访。 坐下拿起书的时候我能感觉相距不远的人又有些阴沉。 我对宁烨的感觉向来准确,直到晚饭,旁边的人再没给我一个眼神。 宁烨的电话是吃饭前响起的,把弄手机一下午的人看了一眼来电却没接。 直到第三遍响起,宁烨才拿了电话,坦然地在我面前接起。我起身想去厨房,被宁烨拉住手腕,他盯着我简单应付对面几声挂掉电话。 为什么要离开?大方到留空间给我和别的人聊电话? 宁烨有点无理取闹了,这实在是个新鲜事。 我无奈坐下,摇摇头。对面是个女生,我很担心是那个女生,也许不只是担心的程度。 你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吗? 宁烨开口道,从昨天到现在,他终于有了谈一谈的想法。 你们宿舍的人说,你在外面租了房子,本来连饭都吃不起的人,一个学期之后就能再A市寸土寸金的地方租公寓了。你说,为什么呢? 这转变确实有点大,我也觉得挺神奇,我甚至没听出来其中的言外之意。 重新遇见你的时候我很高兴,真的。宁烨轻笑了一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碗里的排骨汤。 我听见这话心已经开始狂跳。 可是我更生气。宁烨轻描淡写看了一眼紧张的我,低下头继续说。 有时候我觉得你很聪明,从来没有人能比你更准确地把握我的心思,有的时候你又很蠢,永远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宁烨自嘲一样笑笑,我想说点什么,可不善言辞的缺点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一如既往地追着我,我觉得很烦,又觉得很心安。不过从你开始这样做的时候,我就在想,你究竟还是一点没变。果然,你还是一样,就知道跑。 我迷迷糊糊听出了点宁烨的意思,难道是不高兴我这两个月每到他眼前晃吗? 其实我没去他面前晃倒是挺明显。想起从军训开始,到十一月,我几乎每天都会和宁烨来一次偶遇,当然我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刻意,毕竟我的目标就是让宁烨知道。 估计也正是因此,我一连消失两个月显得就突兀了。 对不起。 我觉得我一定是魔怔了,难道我就只会这句话了? 宁烨根本没理我。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会难过会失望?江柯,你有没有想过我看到你和别人一起去酒吧,和你亲密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误会呢? 我下意识想解释,是说阴阳怪调吗?他就是个神经病,什么也没有。 宁烨制止我张口欲说的话,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擦我的嘴唇。 不是只有你会难过失望,会害怕,我也会怕,会怕看不到你,会失去你。 我觉得我哭了。 被我爹发现的时候没哭,离开C市的时候没哭,交不起学费吃不起饭的时候也没哭,可是因为宁烨这句话,我突然就失控了。 宁烨把手移到我脸颊上,抹去我控制不住的泪水,然后轻轻的吻我。 这顿我为了弥补中午而做的格外丰盛的晚餐注定被浪费了。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两年从来没有哪一天像这两天让我感觉困倦,时刻都想睡觉。 XX13年1月7日 这个周去风华的时候,李教授居然也在,这还是九月份开学后他第一次来风华。 我甚至从来没问过风华到底归属谁名下,只是尽职的做好手上的工作。Whilse平时会管理风华,但大家都知道真正主事的是李教授,他就像个世外高人一样操控着这里,游走在更广阔的金融世界。就算我再漠视,也很难不注意这个被学校当成名牌使的人。 不过我对与我无关的人事物向来缺乏探究的热情,更难以分出为数不多的好奇心给别人。 下班的时候才发现有新信息,是宁烨问我在哪儿。 我没说现在工作的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没来得及。 我拿着手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风华、学校和公寓的路线,没说自己在哪里,回了信息问宁烨的位置。 宁烨没回信息,直接来了电话。 宁烨说他在学校,我料想也是,风华到学校的距离不远,公寓倒还稍远一些,我心里面还是比较愿意去学校,再和宁烨一起回公寓。 我简单回了话,问他是否方便,可以到宿舍等我。 回学校吗?我送你吧,正好我去学校有点事。 李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背后,我皱眉,对他不经同意擅自听我讲电话有些介意。 电话那边的人也突兀地沉默下来。我不想在别人面前讲私事,尤其事关宁烨,看了眼等着我回答的人,我只得匆匆道别挂了电话。 风华到学校走路只要二十分钟,坐车倒是会快些,不过这一段路向来堵车,我思索片刻开口拒绝。 李教授好脾气的笑笑,问我好了没有。我略有点不自在,说一个谎的后果就是生出无数个谎来。 我觉得我拙劣的谎言早就被这人看穿,他很明显并不太在意我的回答,反倒说起院里最近的一个竞赛。 我不甚感兴趣,和李教授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说。 快到分路的时候才终于说到重点。 李教授不知为何笑得很不收敛,一点平日绅士的模样都没有。我倒是精神一振,这才问起相关事宜,经济学院素来不缺钱,搞的活动都有大笔资助,奖金颇为丰厚。 李教授看了看路口,没说话。 我看了他一眼,他这回恢复平日往常温和的模样笑开,抬脚往停车场去,我一边想奖金的事,一边和他一起去了停车场。 回学校的时候果然车子被堵在路上,我打听完了事,看了眼手表,才发现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 我有点心急了,已经过了约定的二十分钟。 李教授拿了矿泉水给我,我摇摇头,他倒是打开喝了一口。 有急事? 我点点头。 是有人等吧。 我觉得这个话题并不适合我和李教授,没有回答。 他也没再说话。 我给宁烨发的迟到道歉短信已经回了。他直接问我到哪个门,他到校门口来。 我转头问李教授,他看了我半晌,淡淡开口,北门。 到校门口的时候已经又过十几分钟,我急匆匆从副驾下来,一眼就看到穿了件黑色羽绒服的宁烨倚靠在校门口的大理石柱上,衣帽上白色的绒毛被风吹到脸上,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寒风一样,专心低头玩手机。 他可能不知道自己有多打眼,旁边等校车的女生甚至光明正大地拍照。 宁烨收起手机,往我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从身后的车移到我身上。 我三两步跑到宁烨面前,不动声色碰了碰他的手,冰凉的。 我看了眼微笑的人,冰雪天他既没戴手套也没围围巾。 宁烨伸手摸了一把我下巴,吓了我一跳,一半是当着大庭广众的亲密,一半是被冰的。 我把一只手套取下来给宁烨戴上,拉着人打车回公寓。 我觉得有必要和他讲讲风华的事。简明扼要说了前后,宁烨倒是没发表意见。进屋后拉着我亲了一会才问起李教授。 我回想起大一时候参加的数据模拟大赛,好像就是因为那次比赛才被李教授注意到,后来又被介绍到风华,慢慢和李教授熟悉起来。 我说了那次比赛,宁烨闷笑出声,咱们柯柯可真了不起。 我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昵称红了耳朵,在暖气房里浑身都热起来。 我问宁烨想吃什么,脱了外套打算做饭。 宁烨浑身放松地靠坐在沙发上,向我招了招手。 我到他身边坐下,不出意外地被他揽进怀里。 冷死了。 宁烨叹息一声。 暖气不够热吗? 我摸了摸他的手,已经不冰了,但也不见得多热。 我想起身给他泡杯热饮,但宁烨一点松手的意思也没有。我只得握住他空下来的一只手,杯水车薪地给他暖手。 这幼稚的动作逗笑了宁烨,他低头吻我额头,从额头到眼睛,最后才到嘴巴。 冬日里温暖的吻是在太过舒适,我都要忘了还没吃饭这回事。 等到窗外彻底黑下来,我问宁烨饿没饿。 宁烨点点头,不过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无奈的看他一眼,两个人挤在窄小的沙发上侧躺着。 叫外卖吧,懒得做。 我无声拒绝了他,挣扎着爬了起来,三两下淘米进锅,又拿了几个鸡蛋出来,冰箱里的肉末和玉米也被我挑了出来。我捡着容易的做,煎了鸡蛋饼,炒了玉米肉沫。 宁烨跪在沙发上支着手臂看我忙活,一瞬间让我觉得我就是个忙着投喂饥饿小孩的母亲。这个想法我囧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那双亮晶晶带着笑意的眼睛更是差点打翻刚起锅还端在手里的碗。 我默默转身放下碗,想起背后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又加了个肉片汤。 宁烨洗碗时我把新买的睡衣放到了浴室,屋子里的东西我都备了双份。 他进浴室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但看得出来心情不错,特意出来亲吻我一下才一边脱衣服一边回去洗澡。 我总觉得宁烨有点不一样了,说不出来的感觉,如果非要用个词语来说的话,好像是变得粘人了。 这种表现在他洗完澡出来后非要枕着我肩膀看电影更加真实。 我把书放一边,把他带来的平板支到腿上,让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 这姿势不一会就让我浑身不舒服,我强撑着腰看书,没一会就坚持不住了,只得收了书,轻轻活动了下腿,结果平板就这么滑落下去。 宁烨注意到我不舒服,收了平板说不看了。 我连忙说别,换个姿势就好。 宁烨把我拉下来,一起窝到被窝里面躺好,手滑到下面替我捏麻了的腿。 为什么不说呢?宁烨的声音近在耳边,呼吸就打在我耳朵上,美色当前,我立马酥了半边身子。 不要只看着我。宁烨拿手遮住我的眼睛。也看看你自己,他说。 我觉得我又想哭了,最近真是矫情得我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太好了,实在是好的我不敢触碰了。 宁烨放下手来,又亲了亲我的眼睛,笑道,不过只看我俩就够了,其他人就算了。 我认真的点点头,我还能看谁呢,除了你没有谁了。 XX13年1月27日 宁烨说他是晚上的机票的时候我正在查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的场次信息。他前几天就说想看,不过我因为风华的事没有时间,一直拖了好几天也没去成。宁烨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另一边,我看了眼还没下单成功的页面,还是点了支付。 就当去过了吧。 年关的机票不太好买,期末考之前我就开始旁敲侧击宁烨什么时候回C市,无奈都被这人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话题。 其实真的没有瞒着我的必要。我不会回去,他肯定要回去一趟,这没什么好商量的。 每年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我会生起那么一点回C市的念头。不过终究只是个念头,这是第四次出现这个念头,一下来得迅猛而激烈。 机票是他们买好的。 宁烨估计是见我什么也没说,停下敲得霹雳啪啦的键盘解释。 我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可惜什么也没准备。 宁烨放下笔记本,从沙发那头过来,脑袋搭在我肩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支付页面关上。 很快就回来了,我不想你不高兴。 宁烨真的太喜欢在我耳边说话了,偏我最受不了他这样。 我肯定脸红了,想推开他又舍不得,只得僵着身子点点头。 宁烨笑开了,我知道他这是捉弄我,只是我每次都上钩。 晚上去送我吗?十一点的飞机 宁烨道。 十一点啊,那挺晚的,从机场回来应该没什么车了。我一边想一边说好,摩挲着平滑的手机界面,一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宁烨重新抱起他的笔记本,过了一会又说得回宿舍一趟。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问要不要帮他收拾东西。 宁烨说不用,拿了外套就要出门,我忙叫住他,递给他围巾手套。宁烨似乎并不怕冷,不过我天生畏寒,加上手腕受伤后经常泛疼,到A市后就对寒雪天怀抱着无比敬畏的心情,实在见不得宁烨大大咧咧风里来雪里去。 一会儿就回来。 宁烨站在门口回身抱我,像哄小孩一样拍拍我的背。我实在很无言,只得扒下这人的手,给他戴了手套。 宁烨无奈,我就知道他不会好好戴,在有些事情上,他实在幼稚而固执。 我还是回房间收拾起他的行李。不算大的衣柜空间,只有很少几件衣服属于宁烨。宁烨没带过什么东西过来,我和他身材相仿,大多时候他都直接穿我的,只有几次洗澡时换下来洗的衣服留在这里。 的确没什么好收拾的,衣服都是叠的整整齐齐的,只需要放到行李箱就好。 我只好坐在床边发呆,想我接下来的半个来月该怎么过。这倒是把我自己逗笑了,有什么好想的,实在没什么好想的。 宁烨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十分壮观的大行李箱,我看了一眼,他笑着让我赶紧开饭,我便不管他,让他自己把行李箱拉进卧室收拾。反正也没什么东西。 去机场的路上堵车了。大雪天高速上密密麻麻的车子在龟速前行。 我有点担心赶不上飞机,宁烨倒是一脸淡然,十分心宽地窝在后座玩手机。 时间慢慢流逝,我慢慢生出点干脆就在这堵一晚上的自私念头。 可惜我这想法没出来多久,车速就正常起来,大概老天也是认可少数服从多数的,更何况我这微薄的期望自私又可鄙。 到机场还剩半个多小时才到正点登机时间,结果下雪天又晚点了半个小时。 时近年关,就是大半夜的机场也是人满为患。不过宁烨有个有钱的爹,让他能舒适的窝在商务休息室打盹。 宁烨把羽绒服帽子拉起来盖住脑袋,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搭在我肩膀上,整个过程自然而心安理得,一点没有大半夜了让我早点回去的意思。 唉,我觉得我对他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只好调整坐姿,让肩上的人睡得没那么别扭。大帽子把他的脸盖得严严实实,我只能看到小半截白`皙的下巴。 军训本来就没怎么把人晒黑,半学期的调养,已经又和高中时候的肤色相差无几,看着看着甚至想要伸手去摸一把,我好不容易制止住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心思却有些恍惚。 为什么每次都要离别,这么多年我们的相遇好像就是为了离别一样,不是我看着他离开,就是他看着我离开。突如其来的恐慌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甚至想立刻拉着人回去,回我们的小公寓,一步也不要离开。 宁烨不知道为什么醒过来了,拉住我的手看我。 我条件反射拉住那只温热的手,低头看他,那双眼睛清明得一点不像刚睡醒的人。 服务人员过来提醒可以登机了。我勉强笑笑,拉着他去安检口。 跟我一起回C市。 宁烨拉着我说,认真的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我说不出口叫他别闹,只是挣开被他拽住的手,让他赶紧进去。 我没开玩笑。 宁烨从包里拿出我的身份证,还有两张机票。 我不知道我此刻是什么表情,但是肯定不会多好看。 你的衣服我随便捡了些进行李箱,回去不够再说。 我退后一步,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我不想回去。我说。 即便已经说出口我都不敢相信我在拒绝宁烨。 那没办法了,你必须跟我回去。 宁烨语气清淡,然而那双紧逼我不放的眼睛告诉我他很认真。 我试图跟他讲道理,诸如我和我爹已经快两年没联系了,我回去也没地方住,遇到我爹说不定还要被打一顿。 宁烨让我停下来,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还能有这么能言善辩的时候。 那我呢?江柯,你还是不信我吗? 我还能说什么,宁烨实在太懂如何拿捏我。 这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旁边的人是宁烨。 他又枕着我睡了,头时不时往下掉,我只得一次又一次把他的脑袋扳回来。这回应该是真的睡着了吧。 XX13年1月28日 从酒店的双人床醒来的时候我依然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从27楼的落地窗看出去才明白,两个小时的机程到底有多远。一边是冰天雪地,一边是暖阳高照。 我竟不知道原来C市的冬天是这么一个颜色。至少我在这里的时候它从来都是阴寒冷冽的。 隆起的被窝动了动,宁烨估计也醒了。他向来贪睡,到酒店已经凌晨两点了,睡到中午能醒来已经算是早起。 我把窗帘拉上,床上的人才算是安静下来。 宁烨那个大箱子实在是大,但是不知道密码,一时也拿着没办法。我没想到他竟然做了这种打算,而我竟然也跟着他就这么丢下一大堆事跑了回来。 想来也真是头疼,编辑给李教授的短信倒是很快就回了。 我拿着响起的手机,两步跑进浴室,把短信上的话又口头讲了一遍。 李教授倒没说什么,对于我在最后关头擅自离职甚至先暂后奏的行为一点没追究。我有点没摸清他到底打电话来干什么,不过心里倒是愧疚起来,真心诚意的说了句对不起。 挂了电话后又有点恍惚。 李教授太会把握尺度了,我最落魄的时候他没过问过原因,我和宁烨在一起他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异样。我一直叫他李教授,可在心里从来不觉得他像个老师,他太市侩,太精明,只适合当商人,怎么也不适合到学校这种地方充文人。 又背着我接电话? 宁烨裹着酒店标配的白色被子进来浴室,靠在门框上,一脸迷糊的说。 我实在没办法和一个脑袋还不清醒的人讲道理,留他在浴室洗漱,出去折腾那个大箱子。 我问他密码,他说是他生日。 这下我为难了。 等他从浴室出来,我正坐在床边努力减小存在感,天知道我实在心虚得不行。 宁烨看了眼一点变化没有的箱子,又挑眉看我。 不只知道我生日?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的确是不知道,这么多年,竟没找到一个时机问这个问题。 算了,我也不常过,就是怕忘了才把什么密码都设成生日。 这话戳得我心疼,我忙站起来拉住蹲下要开箱子人。 你说,我以后记得。 宁烨笑,真的? 我无比郑重的点头。 正月初七。 宁烨说,身份证上的日期是随便填的,这个日子还是我妈在我七岁那年说的。 我握住宁烨的手,他情绪一下就低落下去,这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抓住他。 他很少流露出来这种情绪,即便现在,也很快收敛。 宁烨反手握住我,说,现在记好了吧。 我看着他藏匿着深渊的眼睛点点头,说,记好了。 收拾好已经过了中午饭点,宁烨却像是一点不饿,拉着我转了两趟车去六中门口吃炒饭。 我只得强自安抚饥肠辘辘的胃,跟着颠簸到高中最受欢迎的那家黄记小炒。 我们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 来人一男一女,都是我不认识的。 我坐着没说话,往靠墙的位置挪了挪,这两人估计是要坐这里的。 宁烨站起来,那男生捶了捶宁烨的肩算是打招呼,女生倒是笑意吟吟的叫了声班长好。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两人应该是我离开六中后升到尖子班的。 这个是? 等他们寒暄完,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我。 宁烨从我对面的位置绕到我这边,搭着我肩坐下,那两人顺理成章坐到了我俩对面。 江柯,高一时在我们班。 宁烨简单介绍我给对方,却没有介绍对面人给我的意思。 男生发出夸张的一声哦,说就是咱们那一届中考市状元吧,久仰久仰。 我对此只得干瘪瘪的说了声你好,实在难以发表意见。 我想我是太冷淡了,那男生悻悻然,只得转战宁烨,好在宁烨对所有人都游刃有余,很快就把刚才短暂的尴尬掩盖过去。 我埋头吃饭,对面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有如实质,即便不是落在我身上,也让我不自在。 我抬头看了眼宁烨,当事人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实在淡定。 宁烨注意到我看他,问了句去学校转转不。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回校逛逛,对面两人热切的目光让我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 实在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如此考虑他人想法的一天。 马上就要过农历年,学校也早就放假,空荡荡的校园见不到两个人。 他们进来径直就往教工宿舍楼走,我才反应过来是要去探望老师呀。 虽然说这实在是再合情理不过,我却心神不宁起来。 等走到教工楼下,我才拉住宁烨说了句让他们去,我在下面等就好。纠结一路,说出来才终于放松下来。我很不想面对即将到来的情况,像个局外人非要掺进别人的世界,倒不如一开始就离远点。 宁烨盯着我没说话,等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才终于开口说好。 前面两人停在楼道口等我们,宁烨不知道过去说了什么,两双略带疑惑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他们两人上去了,宁烨却回来拉着我往别的方向走。 下次再来吧,今天什么东西都没带,不太好。 我有点后悔自己冲动了,没想过如此煞风景的情形。 对不起,是我事先没说清楚,我以为你知道。 宁烨说。 怪我,吃饭的时候被那热`辣的视线搅得厉害,饭桌上他们讲什么我一点不清楚。 好冷,好像也没什么好逛的,咱们回去吧。 我悄悄捏了把他因为又没戴手套而冰凉的左手,坐公交颠簸着回了酒店。 晚上宁烨回家去了,据新闻说王家今天举行订婚宴。我想他应该是去王家了吧。 XX13年2月1日 在百货商场的自动扶梯拉住那个晃晃悠悠的小孩时,我没想过我俩有任何关系,直到匆匆赶来的女人脸上惶急之色未退就开始呵斥乱跑的小孩,我居然生出一股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我得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这后妈褪去平静之后的另一种表情。 我想我应该意外,内心却一点涟漪也为泛起。这场景,虽没设想过,倒是早已有了预感。从宁烨拉着我上飞机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回来了就是回来了。 咖啡厅卡座对面的小孩很漂亮,一头略略卷曲的黑发,一双黑得发亮的大眼睛,乖乖巧巧坐在位置上,一点没有先前乱跑走丢的淘气。我打量着这个小孩,按时间来算该有三岁了,不过没有人告诉我他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拐到这个问题上了,心里好笑,终于把视线从对面的人身上移开。 不过有这个小孩也很好,我想我爹现在应该也没什么闲工夫管我的破事了。 他叫江宁。我这继母淡淡说了一句,语罢又低头对那小孩说话。 宁宁,叫哥哥,说谢谢哥哥。 我一时尴尬,估计刚才自己的目光过于直白了。 对面的小孩脆生生的说了句谢谢哥哥,我点点头,喝了口没加糖的黑咖啡,满嘴苦涩。 这实在是场尴尬的会面,我甚至不知道和她坐在这里,是以母亲感谢路人救助小孩,还是以后母与继子阔别会谈中的哪个缘由更恰当。 我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跑到市场来瞎转,果然从来没什么好事能发生在我身上。 对面的人抿了一口咖啡,笑笑开口。 很久没见了,你看起来过得不错。 我点头,还好。 既然回来了,今年就回家过年吧。 我笑了,说,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吧,或许你应该先征求一下另一个人的意见。 对面的人也笑,那倒是,不过他应该不太管。 这话颇有深意,不过不在我关注的范围了。我们没什么话说,不过倒是安安静静坐了一会。 快到五点的时候我打算起身告辞。 对面的女人叫住我,从包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 我不明所以,她却只看着我说密码是我身份证后六位。 今天的笑点有点多,我在心里放声大笑,面上倒是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不解。 你父亲在你高考前存了二十万在里面,是给你的大学费用。 我对这说法未置一词,毕竟这话实在经不得推敲。对于这两年前留给我的卡,在一个完全预料不到的情况下还能随手掏出来,我实在不想深究。 是吗。我看了眼那张银行卡,说那多谢他了。言罢就转身离开,今天也不算瞎逛,还是有点必需品要买的。 小柯,这么多年,你该知道钱有多重要了,这钱我没骗你,我也没那么高尚,你父亲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这钱,你该拿着。 我顿了下脚步,到底没回头。我当然知道钱重要,在某些条件下。不过为了钱放弃了某些条件,那就本末倒置了。 我回到酒店的时候六点了,疲倦感翻天覆地而来,索性略过晚饭躺上床去睡觉。 那个带着凉气的吻触到嘴角上的时候我就醒了,迷迷糊糊看着带点带着笑意的人,摸了手机来看,竟还不到八点。一身寒气的人用那双冰凉的手习惯性的摸了一把我的下巴,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宁烨这恶趣味可真改不了了。 他每天都会回酒店,从凌晨待到中午。今天是五天来回得最早的。 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不舒服? 说罢就想过来探我额头,我真是怕了他,在他手没触到之前忙不迭摇头,连声说没有。 宁烨好笑的望着我,这么嫌弃我? 我叹气,说不敢。 宁烨便扑上来连被子一起把握抱住,说,不是让你先别吃晚饭,等我回来吗? 我愣了愣,实在不知道有这一茬事。 宁烨恶声恶气地指控我不当回事。 我挣扎着伸手拿过手机,才发现六点半的时候宁烨来过短信。我估摸着那会洗澡去了,出来也没留意就睡下了。 不过倒是真没吃饭。 我拍拍抱得死紧的人,示意他走呗。 宁烨深吸一口气,起来开了大灯。 你今天出门了? 我嗯了一声,随即想到什么,反应过来想要再拿已经来不及。 宁烨拿起沙发上的包装袋往里看了眼,内裤? 我尴尬的点点头,从A市过来没带够。 宁烨淡定的把东西放下。 那倒是,我好像只拿了一条吧,你放在哪个柜子的我不清楚,就随手了拿了阳台晾着那一条。 这话题我有点接不住,含糊点点头不欲多加讨论。 不过宁烨很显然兴致盎然,凑到我耳边低语。 不够可以穿我的啊,咱们又不见外。 啊,我想我在有些事上面是一辈子都赶不上这人了,你比如说这恶趣味。 我红着一张脸打开浴室水龙头还能听到他惬意的笑声。 晚饭是在一家本地土菜馆吃的。宁烨直接叫了一桌年夜饭,二十来个菜,就两个人。我这才想起明天是除夕夜了。看这样子,宁烨是想提前过了。当然这意味着什么我一清二楚。 他明天该是不回来了。 我叫住服务员,让她又拿了一瓶酒来。 宁烨挑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我没喝过白酒,顶多是尝尝啤酒,酒精含量和白酒实在不可比,所以第一杯入口时我就被那甜辣的感觉冲得撕心裂肺的咳嗽。 宁烨赶紧盛了碗汤给我,我两口喝下,嘴里的味道淡了下来,先前从口腔一直辣到胃里的感觉倒是鲜明的很。 宁烨笑着把酒拿开,又让人拿了啤酒来。 我不挑,和宁烨吃吃喝喝也有两瓶啤酒下肚了。 从饭馆出来的时候,脸上的高温被冷风降下来许多,我看着宁烨,拼命告诉自己要忍住,不过要忍住什么呢?这个倒是有点不清楚了。我只好笑。我觉得我可能是醉了,不过不是都说喝醉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醉了吗?我这么坦诚,倒让我对自己究竟是否醉了产生了点怀疑。 不管醉没醉,笑就是了,忍住啊忍住。 忍住什么啊?我有点晕。 对不起啊,江柯。我好像听到谁这么说,还有无比温柔的吻落在脸上唇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啊?我还是晕。 我肯定醉了,我觉得喝醉的人真没必要自欺欺人。 XX13年2月2日 农历年前夜,也就是除夕。 晚上六点左右我离开酒店。最是热闹的时候街上稀稀拉拉几个人,只有满街的彩灯和间或一盏灯笼勉强营造出一点过年的氛围。 烟花炮竹这几年管得严,不知道城北护城河那边还能不能放。 大冷天穿越半个城看烟花也的确是闲得蛋疼。我自嘲一笑,这倒是实话。 倒了两班公交才到城北护城河,倒是没什么变化,广场上居然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围着一桶烟花,每一个敢点火。 我往护栏那边去,也有那么几对不怕冷的小情侣在冷风里甜言蜜语。 我的手机铃声把离得最近的一对情侣吓到,女生含羞带怯的扑到男生怀里。我有点尴尬,刚才这两人貌似要接吻,没想到后面出现了一个旁观者。 啊,才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难免有些羞涩。 我脱了手套,艰难地把手机从衣兜拿出来。 这个号码我太熟悉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没换,不过这又有什么稀奇的,我不是照样没换过号码。 我没说话,对面的人也没说话,只有那边的呼吸声和我这边的风声在交流。 你阿姨把钱给你你没要? 我爹到底还是没我沉得住气,不过开口第一句话居然不是骂人倒是出乎意料。 我嗯了一声。 我直觉那边要破口大骂,等了一会,除了呼吸声沉重了一点,竟然没有料想中的怒气喷薄。 沉默半晌,那边先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看了会,直到屏幕黑了下来,才收回手机。 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拉了拉我的衣角,我停下戴手套的动作,低头看向这个勉强到我腰高的小女孩。 哥哥,帮我们点一下烟花吧。 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不正是刚才那几个围着烟花筒的小孩,果然到现在还是不敢点。 几个大一点的小孩不好意思过来找人,把最小的支使出来。 我点点头,小孩就撒丫子往回跑,边跑边招呼我往那边去。 一个大一点的男孩把小女孩拉到身后,给了一个棒棒糖,拍拍头以示鼓励。 啊,实在太容易被收买了。 我问有打火机吗。 马上就有人拿出一支火机来。我招呼他们去护栏那边,等他们一溜跑过去,才研究起这烟花来。 烟花倒是看过不少,还没有亲手点过,面前的大花筒外面一截短短的引线几乎要看不见,很明显是被那几个小孩扯断过,我叹口气,难怪没一个敢动手。 我搜刮完浑身上下,找到了一张收据,昨天买内裤的。 物尽其用了。我把它松松叠成一条,和引线连在一处,然后才点燃了纸条。 不几秒,烟花就冲天而起。 广场上少有的几个人都抬头看烟花。 这算是今天这广场上第一场烟花,持续了一分多钟。 开了这第一炮,广场上陆陆续续才又来了许多人。我干脆坐到临河的长椅上看此起彼伏的烟花盛宴。果然是一点都没变,爱热闹的,都到这里来了。C市也就这么一处算是被政府允许的官方烟花场地了。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小腿到脚都已经冻得没了知觉。我呼了口气,自觉有点自讨苦吃,一时无比想念空调房里的温度。 磨磨蹭蹭到公交站,等了估计十来分钟都不见车来。看了一眼腕表,才发现已经快九点半了。 C城生活节奏缓慢,下班时间早,酒店已经是末班车,我无奈,只得到前面路口去打车。冷风呼呼的吹,出来的时候不觉,回去的时候才知道难熬。 然而天不遂人愿,沿着公路走了又是十来分钟,愣是没见到一辆出租车。 手机铃声响起来,我哆嗦着按了接听,宁烨的声音和着冷风传来,愣是让我听出了点暖意。 你去哪儿了? 我顿了片刻,没问他怎么知道我不再酒店,老老实实说了地点。 很冷? 我呼了口气,勉强止住哆嗦,言不由衷地说了句还好。 宁烨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去随便找家可以避风的商店,发个定位给我,我过来。 我答好,没有问他为什么忽然有空了。 四十分钟左右,宁烨才出现在快餐店,在窗玻璃外面把昏昏欲睡的我敲醒。 我看了眼笑眯眯的人,耳朵冻得通红,没戴围巾,更没戴手套。 唉,算了,管不住。 他勾勾手示意我出去。 我看了眼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出去和他一起上车回去。 一路无话,等我们进去酒店,宁烨却亲昵地搂住我的肩膀。这感觉很怪,像是刻意做给谁看一样,不过我倒不在意,谁爱看就看吧。 回到房里发现多了许多东西,吃的喝的,还有一套新衣服。宁烨回来过一趟在意料之内,不然他又怎么知道我出门了。 你这是? 我奇怪的看了一眼身后换鞋的人。 过年呗。咱们明天回去了吧,待会订两张机票。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没办法不问他发生什么了。 怎么了。我问。 发生了点事。宁烨轻描淡写道,脱了大衣躺倒在沙发上。 过来。宁烨招招手。 我蹙眉过去,坐到他腿边。 宁烨伸手把我拉倒在他身上,说,我们做`爱吧。 我雷得身体一僵,抬头想看这人是不是开玩笑。 他很认真。完了,我没准备,这要怎么办。 你不愿意? 宁烨拧着眉头,像是不敢相信一样。 我摇摇头,咬牙说没有。 那我们先洗澡,我看过指导,不用怕。 浑浑噩噩洗完澡倒在大床上,我依然忐忑无比。 你在下面,好吗? 宁烨居然还能礼貌的征求我的意见,我终于放松一点,笑笑说好。 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咱们做这个事是合理的,不用怕。 宁烨亲亲我的嘴,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安慰他自己。 唉,紧张的不止我一个人。 吻得有点乱了章法,倒是比往常热烈了许多。宁烨一只手按住我的右手,和我十指紧扣,一只手在我身上四处游弋,浴袍里面未着寸缕,很快就被剥离出来。那只手在腰际摩挲逗留了一会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继续往下。 火热的吻也渐渐从唇往下,划过锁骨,在乳`头附近辗转,略过乳`头的时候简直像是过电一样。我觉得我快受不了了,宁烨的手在腹部滑动,时不时碰到已经挺立的阴`茎,情`欲几乎就要盖过羞耻感。 好在只是几乎,我凭借最后一点理智,伸手把大灯关掉,只剩下暖黄色的床头灯。 宁烨像是笑了一下,又说了一句别怕,那手就往后面去。 我呜咽一声,感觉到异物侵入,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环节持续了很长时间,宁烨说看过指导应该不假,迷迷糊糊看他不知道从哪里捣鼓出一瓶润滑剂,倒了满手,冰凉凉的一些滑到我的大腿上。 我觉得他倒多了,不过这种时候我明智的选择闭嘴,随他捣鼓吧。 他掀起浴袍,抹了些东西在他挺立的东西上,把剩下的大半往我身后摸,晾凉的。 我拉他的浴袍腰带,怎么他到现在居然还是穿着衣服的? 宁烨七手八脚顺着我把衣服脱下,随手扔到地上,我满意的躺回去。 别怕。宁烨第三次说出这话。 进来吧。我说。 宁烨便抬起我一只腿,一手扶住放在他的腰侧,跪在我下面,却半晌没有动作。 我拿过旁边的枕头,宁烨一看,笑笑塞到我腰下。 进来的时候不太好受,有点疼,看了一眼前面,已经有点软了。 宁烨便俯下`身来吻我,下面却不容拒绝的继续前进,一只手慢慢套弄我软下去的阴`茎。 我无意识的用腿缠紧他的腰,浑身紧绷。 宁烨说,放松一点,马上就好。 我只得又尽力松开腿,总算是让那东西进去了大半。 疼吗? 宁烨问。 我摇摇头,说动吧。 又硬又热的东西便缓缓退出,又坚定的推进。 我拧眉抑制住脱口的呻吟,大口大口的喘气。 宁烨的动作越来越大,进出的程度也比先前大了许多。 偶尔一下灭顶的快感让我几乎控制不住声音,我知道那叫前列腺快感,只是没想到居然真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宁烨吻我,让我别忍着,言罢轻咬我耳后的肌肤。 这下我想忍也忍不住了,嘴里溢出半丝呻吟。 这场性`事持续时间不算长,宁烨在越来越快的撞击中套弄我的阴`茎,摩擦顶端的敏感点,前后夹击下我很快就射了。 高`潮的快感让后面一阵紧缩,只感觉到一股热意,我知道宁烨也射了。 我爱你江柯。宁烨趴在我身上,在我耳边说出这句话。 我怔了一刹,道,我也是。 比你早,也比你多。 宁烨笑,撑起身子,走,去清理一下,刚才没忍住,留里面了。 现在我不仅信他看过指导,还信他看得挺全面。 我拿过浴衣,勉强穿上,几步走进洗手间,拒绝了想要进来帮忙的人。 腿间那东西流下来,场面实在淫靡。 等我收拾完出来,宁烨已经穿好衣服靠在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地方发呆,看到我又露了个笑,张开手臂把我抱在怀里。 你真好。 宁烨不知道哪里来的感叹,在我肩窝沉沉道。 宁烨,你不跟我说出了什么事吗?我问。 唉,你可真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呢。 我看着他,没说话。 宁烨继续道,你怕不怕被我家里知道我们的事? 我摇摇头。 宁烨就笑,那就没事了。 原来如此,宁烨今天回来,估计是和家里闹翻了吧。 我不在乎,可是他呢?我从来都不是问题啊,选择权更从来不在我手上。 我没办法说出任何冠冕堂皇的话,我只怕表现的太贪婪。 咱们明天回去吧。宁烨闷闷道。 我说好。 XX13年2月9日 过年期间的A市人走楼空,这个外来人口占去一半的城市,在这种时候格外落寞。 我不知道王家是个什么态度,宁烨似乎也不太在意,回A市后真正应了吃了睡睡了吃的人生真理。当然,做`爱除外。 少年人初尝情`欲,食髓知味,在性`事上简直毫无节制。 前天早上我醒来都已经接近中午,腰酸背疼不说,还只能吃宁烨煮的杂食,简直苦不堪言。 但凡晚上做过那档子事,第二天没有一次能按时起床,几年的生物钟算是被宁烨破坏得彻底。 昨晚为了避免第二天睡过头,我头一回坚决的拒绝了宁烨的求欢,宁烨一点没放在心上,继续吻上来,直到第三次被我有意无意的推开才终于正视了我的拒绝。我不开玩笑,更不会欲擒故众,宁烨实在高估我了。 他佯装生气,被我漠视后背对我卷起被子,大半被子被他霸占,我只剩下一角勉强盖住下半身。我只得又去柜子里抱出另一床被子,结果那边那人十来分钟已经耐不住这几天养起来的好吃懒做,早就呼呼大睡。 我一阵无语,书都拿出来打算打持久战了,结果这人一点面子不给,毫无战斗力可言。 宁烨起床的时候我已经做好早饭,昨晚的做法果然很明智。 我忙着把配菜摆到刚刚出锅的面条上,宁烨过来环着我的腰,碰到我腰上的痒肉,一不小心把基围虾掉到了案板上。我想推开人,没想他竟然还收紧手臂,带着柠檬口味的舌头顺势钻进口腔。等一吻完毕,面碗里的汤已经所剩无几,我皱眉看着这碗馅料丰足的长寿面,到底没办法埋怨旁边这人。 谁让我难抵美色。 给我的? 我嗯一声。 宁烨便端过碗去桌子上,拿起筷子大口吃面。 长寿面是吗?还是第一次吃呢。 我安静的看着他吃面,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又酸又甜。 他吃的很快,比往常吃饭快很多,多少透露出了一点情绪。我猜他应该是喜欢的。 你没吃? 宁烨吃完才发现我面前没有碗,皱眉看我。 你只想我一个人长寿? 我实在无言以对,没想到他居然不是科学主义的坚定维护者。 还有很多面条,待会再煮。 哦,那你再煮两碗吧,我陪你再吃一会。 不用了吧。我下意识拒绝,刚才那碗面已经很多了,再吃得撑了。 宁烨不以为然,煮吧,没饱。 我只得又下了两人份的面条,不过配菜就没了,做起来麻烦,索性一人卧了一个鸡蛋。 宁烨把碗里的鸡蛋夹给我,我没揭穿他,几口吃下。 不过就算少了一个鸡蛋,他那碗被我减量的面条最后还是没能完全塞进肚子。 吃完他自觉的刷了碗,我则盘算着该怎么过这一天。 不过我实在不是个有趣的人,即便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思考,也还是没能想出个好计划,我想我不具备这个技能。 宁烨坐到沙发上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搭在我肩膀上,湿漉漉的呼吸又打在我的耳侧。 唉,我又要受不了了。 江柯,你不准离开我,以后每年都必须给我煮长寿面,我们一人一碗,好吗? 啊,也只有宁烨才能说出这么矛盾的话了,这么绝对的请求,真是很难拒绝。 我转过身吻吻他,说好。 没过一会,宁烨的手机就开始响,他随手接起,就在我旁边讲话,不过没说上两句,我就看到这人面上一僵,有些尴尬的神色。 他起身去阳台,讲了半天才回来,有气无力的抱住我。 这下完了,我忘了高中同学会,本来让我主持的,我现在人都不在C市了。 宁烨看起来很郁闷,我无从安慰,只得拍拍他的手。 不过也好,反正你也不会去。 我岔开话题,不太想就我不合群的性子多加讨论,遂问他生日想去哪里。 哪里也不想去。 宁烨依然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心下涩然,看来同学会很重要呀。 你,要不,要不然……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教他回去一趟嘛? 光是想想我就难以忍受,不行的,绝对不行。 你在想什么?嗯? 宁烨又凑近我耳边说话,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点意味不明的讯息,激得我霎时浑身颤栗。 宁烨放开我,我急急拉住他。 别,别丢下我!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或许我已经说出口。 宁烨死死把我压在沙发上,狠命吻我,舌头堵得我无法呼吸。我只觉得不够,还不够,我宁愿窒息而亡在此刻,那样就不用担心,不用害怕,我的永远就是永远了。 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太长,我连什么时候进到卧室都不清楚,直到薄线衣被脱下,吻落在胸口,才从长时间的眩晕中清醒过来。 宁烨的吻频繁斑驳的流连在左胸。 江柯,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不信我。 他也许是在问我,也可能是他自己。 我的右手被他拉到他的左胸,抵在心脏跳动的地方,而他一遍又一遍的吻我的左胸口同样激烈跳动的地方。 性`爱温柔缱绻,我甚至在他进入的时候依然坚硬如铁,隐隐的痛夹杂着强烈的快感,渴求更猛烈的刺激。 这场性`事过后我掌握了一个诀窍,如果实在找不出有趣的事,那就做`爱吧。 宁烨餍足的躺在旁边,我笑笑,两个人一起睡到了下午。 电话龄响起第一声我就醒了,张开眼正看到宁烨挂断电话。我看了一眼,发现是我的手机,不过宁烨显然没有拿给我看一眼是谁的来电的打算。 我猜到应该是李教授,本来前天就应该去风华,但因为宁烨的生日,我请假了两天,电话应该是提醒我的。 怎么了。我问宁烨,不知道他别扭什么。 宁烨一把扑倒我,说,那个李教授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我奇怪的看他,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应该没打算让我开口,一口咬伤我的下唇,疼得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不管什么主意,他都没机会了。 宁烨恶狠狠的说,看得我一阵好笑。 几个小时前才进出过的地方很容易就进入,宁烨一点招呼没打就闯进去,完全没有准备之下,我闷哼出声,换来宁烨更激烈的撞击。 直到夜幕降临,我们还在床上厮混。 我不无放松的想,还好,床上运动估计是我唯一拿的出手的不算无聊的活动了。 XX13年4月30日 开学之后的日子宁烨很不适应,首先是没办法回公寓了,他的课程多起来,我对比过双方的课表,才知道他们学院的课程多到变态。 我的课程也不算少,外加更迫切的想要积攒些钱,把以前一周三天的工作时间扩展到一周四天,如果想拿奖学金,时间确实很紧,好在还在能够应付的范围。 对于这事李教授没说什么,这些琐事还不够麻烦到他头上,只是报告交上去之后他要求看我的课表,我虽觉奇怪,还是诚实上报,此外倒再没多话,也不知看个课表意在何处,反正课再多也无法改变我的想法。结果比我想象中好很多,李教授特许我平常工作可以带回学校,前提是课不能缺,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我在工作日同样选择回宿舍,这样一来和宁烨也算隔得近些,但我们在学校其实并没有交集。我的生活乏善可陈,几乎每日都是三点一线,上完课去图书馆做事,吃饭会选择离教学楼最近的食堂,而理学院和商学院的教学楼并不在一处,工作日如果不是特意约定,基本很难见上一面。晚上回宿舍我会故意在楼梯口逗留一会,当然,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想要见上一眼想见的人着实不易。 周末我们会一起回公寓,我在校门口等他,然后去公寓楼下的超市买上两天的食材,周五晚上势必会大吃一顿,然后依偎在床上做`爱。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等我忙完上学期和李教授商量过的学院里的竞赛,才发现已经到了五一。 比赛的奖金有五千,宿舍的人要我请客。我平常和他们算不上热络,更不知道这种刻意亲近的示好如何应对。 方明像是看出来我的尴尬,出来打圆场,拿出手机找地方,也不管我同没同意,找了一家不算贵也绝对说不上便宜的地方。宿舍的人纷纷同意,拍杆子定下第二天中午去。 我只得点点头,发短信告诉宁烨五一第一天先不回去。 我没说为什么,电话那头半天没回,我估计他有什么事情在忙,下午累得要死,现在已经眼皮子开始打架,本来是回来收拾东西的,现在也没办法回去了,索性爬上床睡觉。 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到第二天,甚至还没有到大学生正常晚休时间。我爬起来喝水,方明还坐在他的床位下面打游戏,看了我一眼说刚才有人来找过我。 我想了想,不觉得应该有人来找我,这还是大学以来头一遭。 我问方明是谁,方明含糊半句,估计也不知道名字,只说是学弟,好像是来看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把手机拿出来,才发现宁烨来过两个电话,在图书馆调的静音忘了调回来,错过了电话。 来电话之前还有几条短信,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没收到答复后又陆续发了几条短信问我在哪。我意识到自己这一睡估计让宁烨担心了,拿着手机去走廊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嘈杂,似乎也是在宿舍。 你醒了? 我唔了一声,问他是不是来过我寝室。 他笑,说没有,是他室友过来的,他刚刚才从实验室回寝室,本来想过来接我回公寓,又怕我一觉要睡到第二天,只好干等电话了。 我没问他怎么知道我会打电话给他,只说太晚了,估计没办法回去了。 宁烨嗯了一声,半真半假的说我重友轻色。 我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想说让他早点睡,又舍不得挂电话,我们快五天没见面了,我实在是很想他。 那边有人在喊班长,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女朋友,笑得这么傻。 宁烨说当然不是啊,是男朋友。 这话被自动归入玩笑里去,对方切了一声走开。 我握着手机的手有些抖,只听得见那边宁烨的呼吸声和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打闹声。 下楼,我想看看你。宁烨说。 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是门禁,我们在宿舍外的冬青后面接吻,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多说一句话也是对时间的浪费。 XX13年11月8日 九月的的时候宁烨开始参加大学生挑战杯,跟了专攻基因工程的导师,彻底忙了起来。他辞去了学校和学院的大部分学生事务,整日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 我的课已经上得差不多,剩下的换的换,扔的扔,勉强把课排到集中的一两天,然后把在风华的工作又扩长到五天。 他回去公寓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实验室回来已经很晚,我也不忍心再让他一定要回去。 我依然配合宁烨的时间,为了每晚能在宿舍楼下的冬青树后面接吻。 有一次居然碰到了学弟和他的女朋友。 我们刚刚结束长吻,宁烨闭眼在我肩上打盹,看起来今天十分劳累。旁边的女声一点不掩饰兴奋,啊的一声,我条件反射推开宁烨。那一刻其实心里面十分平静,我倒是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小众的取向,只是根本没什么人在乎,给我省下许多麻烦。我只是怕宁烨不舒服,比起很多人,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明显受到更多的关注,那很麻烦。 宁烨看向那边的两个人,问,王郡? 女生旁边的人嘿嘿笑了两声,说班长你继续,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把兴奋的女生拉着走了。 我看着一步三回头的人扶额退后,结果被宁烨恶狠狠的拉回来。 推开我?嗯?我很见不得人吗? 唉,什么跟什么啊。 事实证明被一两个人发现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日子还是一样的过,不好的就是再遇到宁烨那个室友的时候总是要看到略带猥琐的笑。 混熟以后,王郡才卧槽说起这件事,说班长原来你没骗我。我想起宁烨那句是男朋友,笑笑没说话。王郡得寸进尺想要拍我们两个的照片去讨好他女朋友,宁烨一点情面不给,拿期末作业威胁才打消了他这个想法。 他给他女朋友打电话说换个任务,对面怒其不争的声音即使没开扩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王郡也不觉得尴尬,死皮赖脸的磨。 宁烨坐在食堂的椅子上笑,我觉得真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了。 XX14年5月21日 这个春节宁烨依然收到一张机票,他自作主张把回来的时间改签到除夕夜晚上,紧赶慢赶在午夜十二点前回来,我们在机场度过了这个春节。 我不知道他和家里面的关系如何,我试着相信他能够处理好。 挑战杯之后他开始跟着原本的导师做项目,我们没有明确讨论过未来的路,我马上要开始实习,没有想过继续读书,但是宁烨不一样,不出意外他会选择科研这条路。 我问他的时候,他正坐在桌边喝牛奶,闻言愣了一下,说他还没想好。 我倒没强求,只让他想好之后告诉我一声,我不想到时候才发现自己一点准备没有。 宁烨放下喝了一半的牛奶,说,如果我想去国外,你愿意一起吗? 我停下入嘴的煎蛋,看了宁烨一眼才说,愿意啊。 这只是初步的想法,还没有确定,不过你知道的,基因工程方面,国内远没有国外研究先进。 我点点头,开始思考如果宁烨去国外读书,那我得找个什么理由跟上。 李教授让我去BM实习,BM不在学院安排的实习单位内,算是例外的橄榄枝。 我同意了,同时开始考虑申请国外的学校。以我们目前的情况,除了读书,我找不到能久居国外的理由。 李教授看出来我有这个想法,给了我许多金融院校的信息,我才发现语言成了横亘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 XX14年10月20日 实习过后我决定休学一年,留在BM工作。他们给出的条件很优厚,我想如果不是为了和宁烨一起去国外,我会选择留下来。 这世上,除了宁烨,钱算是最能给我安全感的东西。不过到底只能算第二。 我报了英语培训班,最需要锻炼的就是口语,面对一个陌生人交流于我而言实在艰难。 宁烨看我焦头烂额,亲自上阵和我练口语,这样交流的确不成问题了,体力却消耗的严重,英语练习到最后往往变成床上运动。我实在不堪其扰,只得放弃在家里面练习。 宁烨让我不用担心,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要申请TOP10的名校,我如果想要进入一样的学校,语言成绩不可能不重要,更何况,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我有点后悔拒绝那笔来自我爹的钱了。 宁烨发现餐桌的菜从四道变成三道的时候已经是我缩减开支后两个个多周的事了。自从他开始跟项目,我们已经很少开火,不过我既然不在学校住了,那见面的时间更少了。宁烨开始每晚坚持会公寓这边,我虽不想他来回跑,但是心里那点自私的念头硬是让我难以拒绝。 宁烨在有些事上花的精力很少,很多表面功夫与他而言只是惯性,正如每个和他相处的过人都会给予高评价,绝不会拒绝进一步的接触,但于宁烨而言,那不过不值一提的过客,在他心里脑中泛不起一点涟漪。这也导致他对生活中很多事绝对算不上关注,包括餐桌上的菜色。我想如果不是我那天把小炒牛肉换成了猪肉的话,估计很久之后他都不会发现,原来我开始节俭开支。 他嫌弃的看了眼分量绝对不算少的猪肉。他养尊处优惯了,又一向不跟我客气,挑食简直是家常便饭。 我硬着头皮吃,跟他说味道还不错。 他不置可否,看了一眼餐桌,后知后觉的说,怎么好像这几天菜少了一个,而且我们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我尴尬的无地自容,桌上两菜一汤,一荤两素,绝对算得上营养均衡。 宁烨等了半天,叹了口气。 江柯。 我抬头看他。 你实在不用担心,别看我现在是靠你包养,以后我还是能包养你的。 我笑了,什么破比喻。 王家老爷子死后我不会要他的遗产,我妈妈那一份我不过问,不过以A国的房价情况,我名下的不动产应该也足够我们挥霍到经济独立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谈及他那复杂的家族,他看起来很淡然,我明白他算是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豪门恩怨了。 我打算把小炒猪肉端回厨房,宁烨一筷子插进来。 算了,今天先将就,明天我不吃这个了,我不喜欢猪肉。 好吧,我只得又放回去,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通通塞进自己肚子里。 XX15年12月25日 语言考试过后我着实焦虑了一段时间,宁烨天天在我耳边说没事没事,我肯定能考好的,考不好也还可以再战。我第一次给了他一个白眼,宁烨夸张的吓了一跳,指控我藐视夫纲。 我再一次无语了,总觉得宁烨的形象越来越崩坏。 不过宁烨也没说错,我的确考的不错,除了口语刚刚达标,其他都超常发挥了。 我想选宁烨最想去的学校,排面前三的理工大学,生物工程在世界上都是首屈一指的,不过对于一个理工学校,金融类显而易见就很一般了。 宁烨并不同意我的做法,不过在这一点上,我显然不会让步,不过我也低估了宁烨的固执。 我们都退后一步,我另外申请了旁边两所大学,宁烨也同样选了几个别的大学寄了材料。我把他选的每个大学都看了一遍,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专业的好坏,只要看到符合条件的,我通通跟上,敷衍得宁烨火冒三丈,只得拉着我到床上泻火。 多数时间我忙着赶毕业论文,休了一年学,很多东西都还要回忆,论文写得十分艰涩。导师选了李教授,虽然从学长变成学弟后我和他已经没什么接触,我也没继续在风华工作,但要从更多从没谈上过两句话的老师里面选,我还是更愿意这个帮了我许多的青年精英。 宁烨很不高兴,不过也没说什么,赌气两天也不太明显,我只得任他去了。 李教授问起我选的学校,我大概挑了几个还不错的说,不想让他知道我不太在意。 他又说了两个还不错的,我大概也听说过,不过和宁烨选的那些学校隔的太远,根本没进入我的考虑范围。 他看出我不太感兴趣,笑着说,T大也不错,你喜欢就好。 我含糊的唔了一声,不想说这也不是我的首选,虽然他在宁烨最想去的学校旁边,不过我还是更想和宁烨在一个学校。 XX16年3月12日 我拿到了很多个OFFER,最先拿到的就是宁烨想去的那所学校,出乎意料的是居然还有奖学金,我终于安下心来,却又为自己的好运感到不可思议。 宁烨那边却出了一点问题。他没有收到他最想去的那所学校的OFFER,虽然另外几个OFFER也不相上下,于大多数人而言,或许都是最佳选择,但到底不是他的最佳选择。 宁烨很镇静,说,这个学校也很不错,我应该会去。 我看了一眼,是和他原本很想去的学校一直明争暗斗的学校,我虽然也投了,却阴差阳错的也没收到OFFER。 我觉得我的天都要塌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宁烨被我吓到了,哄我说,没事的,都很近的,他查过,我们两个的学校乘车最多一个小时,到时候我们可以买辆二手车,租房子在两个学校中间。 我直觉这话有问题,我还没有决定去哪所学校,如果宁烨不去原本的学校,那它肯定不再是我的首要选择。 宁烨拿了T大的OFFER 给我看,说,去这里吧。 我震惊的看着他,他笑,咱们总要各退一步,不能总是你迁就我吧,这个学校才配得上你,不要因为我将就,我也不希望你将就。 后来我才知道他甚至没有往他最想去的学校寄材料。 毕业的事还没忙完,我们就开始忙去S国的事情,他让我在网上找房子,自己去跑签证之类的事情。 我找了很久,在两个学校之间看中一栋独栋小白楼,带花园,不大,租金也不贵,我付了从八月开始的定金,刷的是宁烨卖房子的钱。 宁烨说对了,以后我得靠他养了,短时间内我恐怕没有经济来源。 想一想,也许也不错。 番外1 我有点烦那个盒子。出国的时候江柯没带太多东西,于是那个盒子就变得格外显眼。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在他衣柜里见过这个箱子,不大,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式铁皮盒子。 我从没见过他打开过那个盒子,好像不重要到被他遗忘在角落,又好像太重要到不敢轻易开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觉得这东西扎眼,为这一段可能承载我不知情的过去。 我尽力让自己表现的淡然,装作不经意的问他是什么,江柯含糊其词的应了句没什么。他简直在骗鬼啊,从认识他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装不得秘密,就算他从来不说,你也能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出很多东西,越是刻意隐瞒,越是矛盾挣扎,直到你主动放弃,他才会试着打开心房,你能从中看到一点点,窥不到太多东西,只能是一点点。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亲近别人的人,不过江柯却让我有些意外。他像个刺猬一样把所有靠近他的人远远隔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眼神有同龄人不会有的阴郁,却奇迹的让人觉得透明干净。矛盾的让你忍不住想要靠近看清楚的一个人。 生出这个想法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简直有病。不过我到底还是放任自己把这一想法付诸实践了。 他有些倒霉,从我第一次看到他血淋林的倒在体育场,此后他似乎总是以这种弱者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他又让我发现,我错的有多离谱。 他很强,我必须承认。 他拿到中考状元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不意外。他聪明到极致,对人心洞察的过于透彻,以至于我有时候并不太愿意曝光在他眼前,那让我觉得无所遁形,也难得能体会到一点羞耻。 我和他不一样,他看得太清以至于根本不屑于搅合进去,我却四面迎合,即便不喜也绝不拒绝。我竟然会为此觉得耻辱,意识到这一点我实在惊讶,却愈发无法阻挡的想要窥探下去。 被他发现我厌恶至极却又注定会伴随我一生的家庭秘辛时我简直暴怒至极。看吧,我本来也不是个怎么样的人,我有个做情`妇的母亲,还有个只会把他的情`妇和私生子藏起来的父亲。我被所谓的正室指着鼻子骂,被毫不相识的路人不加掩饰的议论。我的名字甚至都是寄挂在某个不认识的户口下面,我除了一颗心虚假,还背着个虚假的身份。 我不愿意看到那双眼睛,那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如果不是他一再的死缠烂打,我想我们不可能有后面的故事。我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执着,但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迷恋。 如果你曾经和他对视过,你就会发现他那颗心绝对不惨杂质。我实在太享受这种感觉,一昧放纵自己沉迷其中。 我喜欢看他小心翼翼的靠近,小心翼翼的寻找底线,小心翼翼的吐露他隐忍的爱意。 是的,爱意,江柯怎么会觉得他藏得很好?他难道真的不知道他那双眼睛早就暴露 一切?我很早就发现他那点心思,我非但不觉得反感,反而饶有兴趣的看他想怎么做。 不过他实在太小心翼翼了,我觉得我如果再不主动,他快要临阵脱逃了。 事实证明我果然没看错他,他居然真的临阵脱逃,两次。 他离开之前找过我,这样的信息超出我想象的范围,我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他就跟我说拜拜了。我气得要死。我去他家,发现房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卖掉,我去找他父亲,难得被以往热情款待的人冷嘲热讽。 我知道发生什么了,这不是两个高中生能应付的,我以为很久之后才出现的情况提前发生了。他一个人承担下来,远走高飞后留我在原地。 这种事发生一次后我没想到还有第二次。两年的时间,他会遇到好多人,但我知道他不喜与人交往,最不济有那么一两个人在他身边打转,我告诉自己那很正常。不过亲眼看见我还是嫉妒的发狂。 他很好,既然不止我一个人有眼睛,那就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发现。 他依然迟钝的可怕,被那样的眼神注视却一点自觉也没有,甚至亲昵熟稔的去酒吧,我报复一样在他面前接受大家的起哄,故作潇洒的亲吻隔了一个位置的级花,那个吻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知道那却是扎在他的心上。看到他震惊而绝望的表情,后悔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把我淹没。我想冲过去拉他出酒吧,向他解释,跟他和好,再告诉他我想他了。 这一切到底止步于那个所谓的教授,冰冻过的啤酒和着我满腔的怒意从食道吞没进脾胃。 直到他再一次一声不吭消失在我眼前。 我告诉自己他不管怎样依然是这学校的学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什么好着急的。不过我还是克制不住自己,我找他室友,找他辅导员,攀亲带故好不容易拿到他的地址。 我们紧紧拥抱,热烈的接吻,我得这样才能告诉自己,他又是我的了。 我实在难以忍受被隐瞒的感觉,尤其这种隐瞒还来自江柯。 我决定做一件不道德的事。我必须得说这是我忍耐很久之后才作出的决定。我把他藏到阁楼的铁皮盒子打开了。这个每次搬家都绝不会被扔下的生锈的盒子一打开就有明显的痕迹,我只能祈愿老天让江柯短时间内不要想起这个东西,给它点时间继续生锈。 盒子里的东西不多,实在不起眼,泛黄的一张老式草稿纸,密密麻麻的写着歪七扭八的小学生字体,下面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以及一些我说不上来是什么玩意的东西。 看起来是小时候保留下来的东西。 我把东西放回去,那张草稿纸飘到脚边,捡起来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不对劲。 这张稿纸的署名是我的名字。 我一目十行看完,终于发现这居然是我小学生涯因为丢失大队长肩章的检讨书。 我拿起那张泛黄的老照片仔细辨认,凭着微薄的记忆找到了集体照上的自己,以及不确定是不是江柯的小人。 原来如此。 我没想到自己第一时间的反应居然是觉得庆幸。他的所有记忆,都是我。 但这感觉并不长久,它很快就被心疼盖过,一阵一阵的,从心口绵延到四肢百骸。 我没发现已经天黑,坐在客厅里难受得不行。不算晚归的人打开客厅的大灯,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后一惊,担心的过来看我。 他总是很敏感,轻易就能发现我情绪的不对,我抱紧他,告诉他没事。 晚上我有些失控,把他压在身下疯狂的做`爱,最高`潮的时候畅快的想,也许在这水`乳`交融的亲密中死去是最好的结局。但他微弱的喘息声总能把我从中拉回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只有慢慢老去才足以匹配他漫长的等待。 我死死抵着他,在他耳边说我爱他。 他总是说,我也是。 番外2 李辉第一次在办公室听说江柯这个名字没有放在心上,优秀的人年年有,尤其还是A大这种全是天子骄子的名校。 第二次听说这个名字是在军训开始不久。他这学期除了带研究生,还要给新生上经济学基础,来办公室的次数频繁了一点,江柯这个名字又进了耳朵。这回倒不是讲他的光荣事迹,而是因为打败众多娇娇女,成为第一个晕倒的男生出名。 他有些奇怪,这年头还有人因为营养不良而体质过弱晕倒? 不管怎么说,江柯这个名字在还没见到其人之前就多少给了他先入为主的印象——一个聪明体弱的男孩子。 第一次上课点名的时候,点到江柯并没有人回答,室友解释去了医务室,李辉了然,看来确实身体不好。 第二次上课,他想了想还是把花名册拿出来。他上课不喜欢点名,不过为了应付学校的硬性要求,他还是会每学期点上两次名,开始一次,结束一次。他一向认为学生来不来上课是个人自由,如果他们能应付期末考试,就算不来,他也没有多大意见。 两次点名,他开学两周就用完了。 这个叫江柯的男孩子这回来了,坐在靠前排的最角落,和大部分新生抱团的做法不一样,他一个人坐在角落,脸色有些苍白,不同于刚刚结束军训皮肤泛黑的众人。 李辉觉得这和想象中没多大差别,瘦,但是挺高,身体看起来的确不大好,额发有点长,低下头能遮住眼睛,上课坐的端正,但很少见他盯着讲台,偶尔能看出有点神游的趋势。 下课的时候,李辉叫住这个一脸生人勿近的男孩子,善意的提醒上堂课有小作业,而他似乎还没交。 李辉看眼前的人愣了一下,似乎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让他回去问一下同学,这个周作业补上就好,没想到男孩子直接让他把作业跟他说,一点不嫌麻烦别人。 李辉把文档打开,让他拍下要求,他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谢谢,带着浑身的冷淡转身离开。 一个不算讨喜的小孩。 李辉真正和这个男孩子更多的接触是学期中的竞赛。 他没想到这个平常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居然愿意来参加这么个不大不下的比赛。 辅导员拿着他的申请表犯难,这个比赛是针对大二以上的,对大一的新生虽不做硬性要求,但往年也没人参加,更何况,别人都是团队,还有指导老师,他倒好,一个人拿着一张申请表就来了。 男孩子面无表情,等着辅导员自己想办法,明明是他自己的事,倒像个局外人一样。 李辉问怎么回事,辅导员头疼的解释,他笑笑,说没事,就是差个指导老师。 原本一言不发置身事外的人看了眼李辉,你能当我指导老师吗?不会麻烦你的,我可以…… 李辉打断他未说完的话,说可以,他会尽力的。 男孩移开视线,什么也没再说。 他说不麻烦他倒真没麻烦,自己去图书馆借了书自学要用到的知识,自己准备需要的资料,除了要签名的时候找到他,没到他面前晃过一回。 李辉主动打电话问他进展,他只说好,直到赛前两天,才拿着准备好的资料找他过目。他仔细的替他修改,提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意见,其实按本科生的要求来说,他准备的很好,而不可忽视的是,他还是个只上过半学期专业课的大一新生。 李辉对其中几组数据的计算方法提出了疑问,男孩子凑过来看了几眼,脱口说出计算公公式,这是大三才学到的知识,看来这小子为了准备,提前学习了不少。 比赛除了成果展示,还有现场运作,李辉觉得,以他这漠然的态度,正常发挥问题应该不大。 比赛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杞人忧天了,这个男孩子的记忆力达到了惊人的地步。他不仅对变化的数据有着计算机一样的精准记忆,还能够迅速心算出走势变化,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也正是因此,他起了惜才的心,至少在最开始,他没有过其他想法。 陶锦叫他出去吃饭的时候,李辉没想到能遇到在那里当服务员的江柯。 他看到端着菜上来的人没控制住表情,被陶锦打趣看到以前的小情儿了。这话当着江柯说的,他不大自然的看了眼那男孩子,别人压根跟没听见一样冷冷淡淡,放下餐盘就离开包间,全程没把眼神往两人身上放过。 陶锦语气泛酸,还真是呀。 李辉抬手打住,别乱说,是我学生。 是吗,看起来就像是你的类型哦,当了大学老师就是不一样,以后借口都多了一个。 李辉有点动怒,斜了他一眼,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此后他还去过那饭店几次,不过没再遇上过他。 直到那天下大雨,居然看到顶着大雨送外卖的人。李辉想起来还觉得心都要被他吓停了。积水在这个过平的城市道路中已经达到脚踝,电动车开得明显不算熟练的人带着大大的保温箱在停滞的小车中间穿梭。绿灯转黄灯的时候他似乎没打算停下,李辉猜测,也有可能是没来得的及停下,擦肩而过的面包车差点就把这个城市最常见的外卖小哥之一撞飞出去。 李辉气不打一出来,车门都打开一半,却看见愣了片刻的人又加足火力把车开走了。 他在车里面发起呆来,这才想起新生军训时听过他营养不良晕倒在训练场的事。 是因为家庭情况吗?已经困难到难以解决温饱?可是照理说助学金应该能解决基本的大学开支?李辉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李辉笑了起来,难怪明明什么都不在乎的人这么热衷上次的比赛,据说奖金非常丰厚啊。 他提出让他去风华做事的时候,面前的男孩子眼神里的戒备和疑惑一点不加掩饰。 李辉笑着解释,那是个挂名在他名下的小证券所,做的事却很庞杂,正好缺一个数据分析师,江柯强大的头脑再适合不过。 李辉说的合情合理,男孩子将信将疑的答应下来,虽然李辉知道,丰厚的薪资才是最大的原因,还是禁不住喜上眉梢,满眼都是笑意。 李辉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太光明,但他还是想先把他套在身边,这么一个见人就跑的小松鼠,只有慢慢来才行。 他确实是对他感兴趣了。 不过现实却没那么顺利。他以为这是只喂不家的小野物,没想到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李辉从他眼睛里看到点人气已经是大二了。 江柯火急火燎的从机场往学校赶,毫不避讳的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他以为他在开玩笑,虽然他知道他从不开玩笑。 等他看到他所谓的男朋友,算是彻底打消了他自欺欺人的想法。 他想,这的确是个很优秀的男孩子,却绝不是应该和江柯走到一起的人。 他的身边随时都有一堆人随叫随到,他游刃有余的在其间游走,又和任何人都没有过于亲密的联系,像个无法企及的太阳,却又吸引所有人的朝拜。 李辉从江柯眼睛里看到的,是和那些人一样的迷恋,不对,或许是更上一层楼的爱意。 他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这个模样的江柯,震惊失意之余,居然还生出了些本该如此的想法。 他看着他们别扭,又看着他们和好,还对那男孩子赤`裸裸的挑衅和厌恶照单全收,于是他明白并不是只有江柯一头热。他觉得自己脾气这几年真是越来越好,被人抢了到嘴的猎物,非但没生气,反倒有些庆幸。 就算他不想承认也得承认,那样一对人,倒的确比自己合适。陶锦说的对,搞自己的学生也忒不尊师重道了,传出去真得被他爸打断一条腿。 除了后来帮他做毕业论文,得知他要去国外后帮他介绍学校,他们再没有多少交集。 李辉觉得,从第一面开始,他就感觉到这个叫江柯的男孩子身上阴郁的气质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带着这些故事踽踽前行,强作坚强,却又渴望着寻找一个能结伴同行的人。那个人应该早就出现过,于是其他人再入不了他的眼。 李辉想,罢了,算是他一厢情愿了一把。 番外3 柳菲第一次看到宁烨实在麦克教授的实验室,她今年刚申上麦克教授的研究生,没想到教授居然有一个这么年轻英俊的助教。 实在太帅了。 她可以一点不夸张的说,这是每一个高中时期少女在被无数习题和教科书荼毒时候最美好的想象当中的男孩子。 她高中没遇到过,大学没遇到过,终于在研究生遇到了,上天果真待她不薄。 她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收集这个助教的信息,年龄25,只比自己大三岁,perfect ;学历,博士在读,比自己高学历啊,perfect;生活作息,无不良生活作息,早出早归,住在T大和他们学校中间的独栋小白楼里,楼下是个小书吧,良好的邂逅场所,perfect。 当然,最重要的,无不明女性生物盘桓,目测无女朋友,简直wonderful! 她决定打破他们目前仍处于见面打招呼的状态。 早上她特意做了爱心早餐,煎了鸡蛋液裹吐司,还特意做了水果沙拉,带了自制水果酸奶,简直不要太贤惠。 他到实验室一般比较早,她撞上过几次他在实验室外面的食堂买早餐的情况,于是她拿出高考的劲头起了个大早,到食堂守株待兔。 果然没一会他就来了,不过今天他似乎并不打算买早餐,他手里的保温盒里明显食物分量充足。柳菲看着他打开食盒,最上面一层是水晶小笼包,中间是小咸菜,下面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不可能在S国买到的典型中式早餐。 柳菲有点伤心,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原来他喜欢中式早餐啊,幸好今天没送出去。 于是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中式早餐哪里来的呢? 进入实验室的时候他们依然不亲不近的打了个招呼,他喊她小菲,这能让她高兴一整天,虽然整个实验室都喊她小菲,不过她坚信那是不一样的。 爱情多么盲目啊。 实验过程中他很认真,她很少有机会能和他交谈,有问题也一般先记录,到时候统一汇总解答。他很专业,深的麦克教授的信任,他们这一批研究生基本都由他带。 他们实验组有五个人,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她不是个娇气的女孩子,很少行使所谓的特权,不过她觉得或许适当示弱有助于感情的培养。不该女汉子的时候一定要柔弱啊! 于是她的实验材料用完的时候,她主动提出让宁师兄帮她一起去取。 柳菲红着脸和他一起走在实验室空荡荡的走廊上,平常略有点阴森可怖的走廊此刻四处都在冒粉红泡泡,简直不要太美好。 他们聊了很多,一般都是她挑起一个话头,他就能侃侃而谈下去,一点不会让氛围冷却。原来师兄还是个大暖男呢! 她问他关于他的咖啡店,也就是那个小书吧,他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柔软了,说那就是开来玩的,赚不了钱,不过挺好玩。 她说他能去吗,他说当然欢迎。 周末的时候他们做完了第一阶段的实验,师兄给了他们半天假。 她称热打铁,缠着他带她去他的小书吧,他同意了,不过他说他得先去市场买点菜,让她先等一会。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相处机会,忙说她一起去。 原来师兄还做饭,真是居家好男人,简直完美的不真实啊! 他们在市场买的很快,因为师兄完全是照着清单买的,清单上连顺序都标好了,一路过去的商家居然和要买的顺序完全对应。她直觉这不是他师兄写的,或许是他同居的人?好像是听别人说过他师兄是和别人同居的。看来也是个和师兄一样了不得的人物呢。 到那栋小白楼的时候还早,但因为是周末,书吧里还是做了好几个人。只有一个女孩子在吧台服务,看起来真的是赚不了几个钱的样子。 他让她随意,师兄请客。然后就从吧台哪里去了后面的屋子。 她便点了杯热巧克力,打量起这间小书屋。 真是不大,书也不多,倒是准备了好几张小书桌,每张书桌都有两三把布艺沙发,看起来很舒服。 她转了一会,发现原来还有个小窗户,不过基本被房子外面的藤蔓植物缠绕住,似乎很难打开,她推了一下,居然能打开一条缝,这才发现原来这小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 花园里面摆了两张太阳椅和一个小巧的石桌。其中一张太阳椅似乎躺了一个年轻男子,太阳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了半截白`皙的下巴。她估计这应该是他师兄的同居人,一时有点遗憾没能看清楚全貌。女孩子做好了热巧克力,她过去端了过来,回来发现他师兄也到了后院。 他师兄笑着揭开了躺着那人的太阳帽,又把他怀里的书放到石桌上。她终于看到那人的全貌,不急师兄惊艳,但却是个十分清秀的一张脸。皮肤很白,被她师兄惊醒后撑着手臂坐起来,露出衬衣下面漂亮的锁骨,原本清冷的脸在看到来人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柳菲想喊一声师兄,结果却被他师兄接下来的动作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热巧克力。 她师兄吻了那个人,不是堪称开放的S国见面时那种表示问候的亲吻,而是情人之间的吻。 她不敢再看下去,匆匆关了窗户。那杯热巧克力她终究没能喝下去,发了短信说有事就离开了这栋小白楼。 晚上她发消息和高中的闺蜜聊天,说到这件事,她闺蜜听了之后很欣慰,帅哥嘛,既然不是我们的,那就只有让他们搞基咯。 柳菲觉得此言甚在理,含泪祝福他师兄夫夫生活永远幸福。 ————END———— 那啥,番外也更完了,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小天使在看啊哭,不过也算是有始有终了,谢谢大家的陪伴,如果下篇文还对胃口,欢迎大家继续跳坑哈哈,这篇文就到这里结束了。这是第一对成型的少年,也是我第一篇完结的小说,实在是成就感爆棚啊,希望他们永远幸福,我一直相信不幸只是幸福路上的垫脚石,文中的他们是这样,看文的你们也是这样。 啊,话有点多了,莫名有点伤感,谢谢大家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